我的语气更加坚定,直截了当地问他:“便利店时你就认出我了吧。”
那杯重逢时赠我的绿酒,那些逝去的夏日晨间。
山间的小径清凉幽趣,满目苍翠,一山朝阳,林隙影中有穿斜而过的日光。
曾多次在登上山顶后,他跟我说,绿,承载了青葱,他喜欢这样有生机的颜色。
他还说,若是未来各奔东西,希望再见面时,满树新绿,阳光正好。
沈昌文无可奈何地低笑了一声,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抹了把脸,露出疲态。
他叹了口气,说,“你右眼眼皮上的那颗小痣,太标志了,认不出也难。”
我压着气,险些哭给他看,“我找了你好久。”
“是吗。”他淡淡地说,接着嘴角一勾,嘲道,“认了差不多七天才认出来,是挺久。”
我急忙辩驳,“你的变化很大。”
他回话的更快,照旧顾左右而言他,“你也是,更漂亮了。”
“对不起。”我垂下眼皮。
沈昌文像是感到荒唐,“什么?”
我启唇,却是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深吸口气,我想告诉他,我很想他,这些年找不着他,对我来讲,从前的认识一场,差点成了荒诞又温馨的梦。
我们占着吸烟室太久,有人推门进来,沈昌文低声跟我说了句“走吧”。
我遂跟在他后头出去,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我能问问……”我想问他为什么把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为什么骗我说他是南粤的。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走在我前面,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你还记得我爸不?”
沈昌文的父亲,那个出差回来会给孩子带两大包越南绿豆糕的男人,jun人出身,个性火爆,习惯了纵横捭阖,叱咤风云,在一次出任务押送装备时出了意外,从此退役,离开了实现自己价值的江湖。
不过,他父亲并没有一味消沉。
回到镇上以后,哪管尘世嚣嚣,伯伯乐此不疲地找了份基层的差,又干劲十足地做生活起来。
“就从我二十岁说起吧,”我看不见沈昌文的表情,只能听出他语气里透了种衰败的感觉,“那是我经历过的,最黑暗的一段岁月。”
我记得,沈昌文十六岁上大学,而他运气点背,刚好碰上改制,从他那届起,取消了工作包分配。
待到他二十岁,也即他大学毕业,正是忙于找工作的时候。
那一年,也是我们分开的节点。
“你还记得我家大院外的那棵百年古榕吗?”
我“嗯”了一声,“记得的。”
沈昌文大二那年,镇上大兴土木,修路要拓宽大道,关于他家附近古榕的或去或留,便是吵的沸沸扬扬。
乡民迷信,说古榕砍了,必将惊动守护一方土地的神灵。
这块上头抛下来的烫手山芋,一时间,落得谁都不肯接差,最终是沈昌文的父亲,一个前生从未做过工程的人,主动揽下了这活儿。
伯伯做事也不是一刀切的风格,他花费不少功夫,妥善地将古榕移到原处几米外的位置,这样,既保住了古树又修好了路。
但即便如此,仍有吃饱了撑的人不断找茬,说他破坏风水,必有报应。
“我二十岁时,我妈,”沈昌文停顿了一下,“我妈她身患重疾,手术过后没挺住,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他的声音在抖,我将手放到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小声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他的胸腔起伏,平静下来,才继续往下说:“那阵子,一帮好事之徒不断地往我们家雪上加霜,将莫须有的原罪加在我爸动了那棵古榕的头上。”
他的拳头握紧,咬着牙道,“谣言,盛极一时。
昔日他们夸赞我是好学生,到头来,又指着我,风凉地说,读了书,不也就那样,好似我一下子沦为比不学无术的混子还没有前途的人。
我爸呢,他不过是相信努力就能改变自己的境遇,没太多迷信思想罢了,可到了最后,一切却成为一场徒劳,成了一场浩劫,一场灾难。”
不知不觉间,我们又信步走到了前夜逛到的景观庭院。
往上望去,玻璃穹顶外,今晚无星无月,黑夜的网沉沉铺开,压得人喘不过气。
谣言让这个世界充满疯狂,让毁灭滋生。
谣言在的地方,伽蓝土崩瓦解。
人性在以讹传讹中丧失高尚,即便面对惨剧,人们也不再有沉痛的悲伤。
“那以后,我爸放弃辩驳,他开始酗酒,每日浸在酒气当中。没过几年,也随我妈去了。”
听到这里,我看向他的双眼有些涩然。
我想,我是能理解的,许多时候,我们都对日子不抱期待了,可是生活仍要苛责于我们。
☆、Day 7
十一、第七日
仔细想想,我升高中的那年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