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御是在微微晃荡的不真实感中醒来的,他睁眼时天还未亮,只能在些微晨光中看清这是一叶扁舟,舟身只够并躺两个人,船篷也很低矮,他估计坐起来以后险险碰到头。
这是怎么了?那傻孩子又搞什么花样?
这是沉御的第一个念头。
他坐起身子看出去,小舟的头部略翘起一些,一个白袍的男子坐在那里,侧靠着纤细的桅杆,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悬在水面上。那桅杆上头悬挂一盏散发微弱黄晕的油灯,随着舟身在雾气中晃荡不定。
那人听到了他的动静,转过头来看他,这时河道正对的远方,群山之间冒出了一点金橙色,光束透过了满江白雾,将他的身形照耀得宛若神只,五官在Yin影中深邃俊美。他嘴角晃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声音温柔:“殿下,您醒了……”
是天神吗?沉御简直看呆了。
“述……述怀?”
“嗯,属下在。”明明是一样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宛同天籁。沉御嘴巴抿起,这些天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眼睛一下子红了。
方织蹲到他面前,眉心微蹙,温柔地托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他的眼角:“怎么都要哭了,对不起,是属下来晚了,属下该死,让殿下受苦了……”
“我没有……我没哭……”沉御眨巴眨巴眼睛,把水光收回眼里,红着眼角直接扑了上去,压着方织一起倒在船上,小舟在水里猛地沉浮荡动,泛起一圈涟漪。
沉御抱紧了他的腰,把头深埋在方织怀里,只觉得无比安心:“我就是,很想你……”
方织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手僵在了空中,过了一会才回抱住沉御,无比贪恋地将他紧紧圈在怀里,眼里心里,满满都是深沉的爱慕。
“述怀哥哥,你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沉御抱了一会觉得心情好多了,打算起身跟他聊聊,却发现方织的手臂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他脸微微有些发烫,便心安理得地靠回去继续“占便宜”。
[以往我可没机会抱这么久呢,]沉御胡思乱想着,[述怀哥哥如果知道我的心意肯定要躲着我了,这种接触真是抱一次少一次],他有些忧伤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发觉方织的手臂在听到问题后收紧了一些:“就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你偷出来的……”方织目前还不想让沉御知道他和方琢的关系,含糊其辞。
“啊!对了!你和定倾……长得怎么这么像啊?”沉御把下巴枕在方织胸膛上,抬眼看他。
“定倾?”方织迷惑了一瞬,意识到了方琢没有暴露姓名,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低头时却被沉御一双好奇的小鹿眼会心一击。
方织从来都受不了沉御这样水汪汪的注视,当下撇过头不敢看他,转移话题:“啊……前面要到渡口了,我们准备上岸,这些事以后再谈。”
沉御果然是好哄的,爬起身来张望:“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找我的一个朋友。殿下,恕属下不能送您回都城。现今朝堂形式诡谲多变,四王爷六王爷跟华凉堂合作,豢养私军;大王爷利用织影楼购买、传递情报,一边跟荆国有来往;还有奉和公主,她的舅舅是镇西将军,手握重兵,如今跟西疆西凉三皇子关系暧昧,似有叛国动机;即使是母族力量不强的八王爷,也靠谋臣笼络了朝中不少大臣。您当初不愿受封,如今没有封地,虽是清闲自在,可到了这种情况,光凭您兄长,他还护不住您……”
方织每列举一条,沉御的面色就差上一分。“你怎么……我哥哥他还好吗?”
“殿下也别太担心,如今虽然敌人众多,却各自为营,虽然圣上手中的力量不能直接与他们对抗,但如果他足够聪明,逐个击破便可,”方织眯了眯眼,“前提是没有人出头将这些反贼联合起来。”
方织将小舟划到一处小小的渡口,靠了岸。这里是琼凉地界一处偏僻的小镇渡口,再顺河下去就要驶入都城地界了。琼凉归属于六王爷的封地,但他不善治理,故而琼凉匪寇流民很多,混过排查很容易,到了都城就不好说了,毕竟都城耳目众多,沉御怕是藏不住。
他们在这座小镇里购置了一些粮食,在外套了身并不显眼的粗布衣裳,方织买了辆低调的马车,在里面铺了厚厚的软垫,带着沉御走上了私奔的道路。
他们为了不留下痕迹,一直从偏僻的镇子村庄绕路,还行得很慢。
虽然前途未定,但沉御感觉没来由的踏实,白日里他就靠在马车里同方织闲聊,夜里还能跟方织睡在一起,这简直是他不敢想的生活,他贪心地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
但没想到这个祈愿破灭得这么快。
他们赶路的第三天,沉御坐在马车里悠闲地看着方织打跑了又一小批劫匪,准备好了毛巾和水等他回来清洗,忽地看到方织抽刀抛出去将跑在最后的那个劫匪钉死在了树上,手腕急速抖动几下,前方那几个劫匪都没逃过,接连倒在了地上。
沉御眼皮一跳,手止不住有些抖,他看到方织走过去,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上将暗器都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