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的马车停在了城外的东山脚下,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绿色竹海。竹海里掩映着一座幽篁山庄,四下繁花似锦,却不及美人的一袭红衣。
王云烟抖开纯装饰作用的天青色杭罗披风,将少年裹得严严实实,抱下了马车。美人疾步上前,云鬓间金色的步摇微微晃动,流光溢彩。
“我没想到,你居然舍得把他交给我。”美人艳如桃李,秋水般的眼睛妩媚多情,顾盼生辉。
“母亲病重,我必须得赶紧回去。”王云烟低头看一眼少年俊美的侧颜,“若是送他回山Yin,以他现在的情况,叶家恐怕再也不会放他出来了。那我这辈子就没机会了。”人心都是自私的,他为了一己私欲,没有联系叶冉的家人。
“为什么是我?”美人小心翼翼地接过昏睡的少年,轻轻松松地横抱着他,无限爱怜地凝望着他,良久才问道。
“天子驾崩了。”王云烟淡淡的语气好像在说池子里的鱼死了,“眼下朝局一片混乱,他又没有记忆,魏王和崔钟磬那边不太安全。采薇和秦骁都是筠卿的人,太显眼了。张玉茗我看不上。想来想去,就剩你了。”
美人神色微微动容:“多谢你的信任。”自叶冉去世之后,他心如死灰,与世隔绝,纵有如花容颜,也不过一捧余烬。此刻难得的正眼去看叶冉以外的人。
“不必谢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占尽了天时地利。待我从金陵回来,记得还我这份恩。”
“你的意思是?”
“你不会以为自己能独享吧?”王云烟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上去高深莫测,“别做梦了,喜欢叶冉的人那么多,单凭你一个争得过谁?”
美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失落的神情楚楚可怜,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王云烟没有停留太久,狠狠心扭头就走。倒是后面马车里的小少年楚鸾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着急地说;“你不带云清一起走吗?那我也不走了!”
王云烟闻言,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睨了他一眼:“你脑子进水了吗?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男人,有这么重要?”
“我不像你。我已经没有家了。”楚鸾落寞地垂下头。
王云烟嗤之以鼻:“如果楚人都像你这般颓丧,难怪亡得这么快!一个大男人整天垂头丧气的像什么话!八百里楚地就在那里,难道不是你的家吗?”
楚鸾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一下子懵在了原地。
“你还记得自己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吗?”
“你有姐姐的消息?”六神无主的小少年眼睛一亮,急切地上前问。
“她虽是个弱女子,却比你坚强得多,现在正女扮男装在会稽学宫求学。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她无依无靠,又生得美貌,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就这么丢下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苦苦煎熬吗?”
“我……”楚鸾又羞又愧,张口结舌。
“你什么你,赶紧上车,你姐姐在会稽等着你呢!”
楚鸾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转身回顾,红衣美人已抱着云清消失了。他愣愣地回到了马车上,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怅然若失。
王云烟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他自然不是善心多的没处发,只是顺手解决了一位小情敌。何乐而不为?
马车队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留下喧腾的尘土飞扬。幽篁山庄处在一片碧绿之中,亭台楼阁都是竹子建造,到处是绿树芳草,流水潺潺,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男生女相的红衣美人赤着雪白的双足,缓缓涉入清澈见底的小池中。池底铺满光滑圆润的石头,踩上去微微有点痒,并不硌脚。四周围绕着茂密的青竹,椭圆的青石池壁打磨得锃光瓦亮,几根Jing巧的竹管送来流动的泉水,哗啦啦地溅起粼粼的波光。燥热的阳光被竹林和泉水隔绝在外,青翠的绿竹倒映在池水中,池水的光晕流转在竹子上,如梦如幻。
红色的裙摆在水中飘荡开来,仿佛一朵盛开的石榴花,艳丽至极,灼灼生辉。曾一曲琵琶动洛阳,满城牡丹皆失色的绝色美人,实际上却是个男儿身。这事说出去谁信?偏偏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是个女儿身,现在和叶冉的孩子都会喊爹娘了。可惜他不是。
他自幼在Yin阳宗长大,天生媚骨,学的是风花雪月,见的是颠龙倒凤,所认识的男男女女无不风流浪荡,整日只知寻欢作乐。他男扮女装,在这样的迷乱中长大,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有一天遇到叶冉。
那人在月下遥遥而来,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君降临在凡尘,风姿高彻,举世无双。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嗡得一声响,万丈红尘尽数湮灭,眼里只剩下了那个人的身影。他前所未有地惊慌失措,为自己半生的沦落而自惭形秽,若早知会遇到这样干净美好的人,他必不会让自己染上一身脏污。
他不愿意将那云端的白鹤拉下凡尘,只能挣扎着离开沼泽,洗去满身污秽,满心忐忑地来到叶冉面前。
那人悠然地坐在华丽的春芳阁,捧着一杯热腾腾的清茶,品尝着桌上Jing巧的点心,仿佛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