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荣华病衰喜乐冲悲 宁昌灾晦福泽翻祸
且说贾妃不见痊愈,病势渐有缠绵迹象。王夫人担忧多时,却骤闻噩耗——只听凤姐进来说:“今日哥哥在外听得有人传说我们家大老爷赶着进京,离城只二百多里地,在路上没了。太太听见了没有?”王夫人吃惊道:“我没有听见。老爷昨晚也没有说起。到底在那里听见的?”凤姐道:“说是在枢密张老爷家听见的。”王夫人怔了半天,那眼泪早流下来了。因拭泪说道:“回来再叫仁儿索性打听明白了来告诉我。”凤姐答应去了。王夫人不免暗里落泪,悲女哭弟,如此连二连三都是不随意的事,那里搁得住,便有些心口疼痛起来。又加王仁打听明白了来说道:“据说是赶路劳乏,偶然感冒风寒,到了十里屯地方延医调治。无奈这个地方没有名医,误用了药,一剂就死了。但不知家眷可到了那里没有。”王夫人听了,一阵心酸,便心口疼得坐不住,叫凤姐等扶了上炕,还扎挣着叫王仁去回了贾政,“即速收拾行装迎到那里,帮着料理完毕,即刻回来告诉我们。”王仁应了,辞了贾政起身。贾政早已知道,心里很不受用。
而贾母见此心感不祥,想起贾妃当日之语,且着手起宝玉议亲之事。王夫人深知贾母意属湘云,并不认同,却今时不同往日——贾妃病重,王子腾亦身故,更显得势单力薄。她不敢明言违抗婆母,只推说宝玉还小,况且还有迎春排在前头。贾母听了便喊贾赦夫妇来,斥责枉为父母,不管女儿的终身。又说王夫人:“探丫头与环儿都有了着落,单只剩宝玉,难不成迎丫头耽误了,宝玉也得等下去?”无敢相驳。贾母拿定了主意,道:“这也是娘娘的心愿,有了宝玉和云儿的喜事,冲一冲喜才好。”贾政也同意了,王夫人只得认下。众人无异。
又说王子腾死,由本家伯爵代上奏表,圣上怜悯,问王家今有何人,遂传王仁陛见,赐了金陵按察使一职。既而王仁回南,花自芳辞别袭人相随。返至金陵,且为花自芳摆过酒席,抬作偏房侍郎。自此家中行走松解缠胸,皆知王仁有个宠爱ru妾,贴身掌管大小事情,无有不敬,人称花副管家。不在话下。
时值虎兕相逢,今日宝玉成亲,正与湘云拜堂,喜闹非凡。各人欢笑,送入洞房。忽有人急来朝贾政耳语几句。随之变色,贾政满面泪痕,对王氏说道:“你去快禀知老太太,即刻进宫。不用多人的。是你伏侍进去。因娘娘病重,现在太监在外立等。他说太医院已经奏明痰厥,不能医治。”王夫人听说,便大哭起来。贾政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快快去请老太太。说得宽缓些,不要吓坏了老人家。”贾政说着,出来吩咐家人伺候。王夫人收了泪去请贾母,只说贾妃有病,进去请安。贾母悲切,王夫人一面安慰,一面催鸳鸯等开箱取衣饰穿戴起来。王夫人赶着回到自己房中也穿戴好了,过来伺候。一时出厅上轿进宫。不提。
且说元春自选了凤藻宫后,圣眷隆重,身体发福,未免举动费力。每日起居劳乏,时发痰疾。因前日侍宴回宫,偶沾寒气,勾起旧病。不料此回甚属利害,竟至痰气壅塞,四肢厥冷。一面奏明,即召太医调治。岂知汤药』进,连用通关之剂,并不见效。内官忧虑,奏请预办后事。所以传旨命贾氏椒房进见。贾母王夫人遵旨进宫,见贾妃痰塞口涎,不能言语,见了贾母,只有悲泣之状,却少眼泪。贾母进前请安,奏些宽慰的话。少时贾政等职名递进,宫嫔传奏,贾妃目不能顾,渐渐脸『色』改变。内宫太监即要奏闻,恐派各妃看视,椒房姻戚未便久羁,请在外宫伺候。贾母王夫人怎忍便离,无奈国家制度,只得下来,又不敢啼哭,惟有心内悲戚。朝门内官员有信。不多时,只见太监出来,立传钦天监。贾母便知不好,尚未敢动,稍刻,小太监传谕出来说:“贾娘娘薨逝。”是年甲寅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贾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岁。贾母含悲起身,只得出宫上轿回家。贾政等亦已得信,一路悲戚。到家中,邢夫人李纨凤姐宝玉等出厅分东西迎着贾母请了安,并贾政王夫人请安,大家哭泣。不提。次日早起,凡有品级的,按贵妃丧礼进内请安哭临。贾政又是工部,虽按照仪注办理,未免堂上又要周旋他些,同事又要请教他,所以两头更忙,非比从前周贵妃的丧事了。但贾妃并无所出,惟谥曰“贤淑贵妃”。此是皇家制度,不必多赘。只讲贾府中男女天天进宫,忙的了不得。
是夜,有老嬷嬷悄悄禀告凤姐:“才有史家的几个人来,搁下几箱东西就走,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凤姐听了奇怪,恐有急变,忙去告诉王夫人。王夫人道:“昨日听见老爷说,看邸报保龄侯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怎么又有人来?”凤姐吃了一惊,道:“我只听说门外才来了几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没想到竟是这样!”王夫人嘱咐道:“如今老太太为着娘娘的事正伤心,很不必惊动她老人家。外边既然悄悄的送了东西来,你也悄悄的收了便是。”凤姐自然答应。
次早,仍要进宫。家人奔来哭喊:“昨夜北静王抄了史家,因审问供词,东平王率领兵马要来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