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母子二人饭毕谈话。薛蟠接过杯盏漱口,又换了新茶浅饮,他听薛氏说了王夫人的意思,将手中的事物放下,沉稳道:“她倒是打得好算盘。这是要拿咱们钗儿去填补她家娘娘省亲的窟窿呢!薛氏一时还未察觉,疑问:“我见那园子已在动工了呀,况且集宁荣两府之力难道还应付不了嘛?”薛蟠嗤笑一声,道:“还真就是个空架子!正好哄着妈搬银子去救呢!”薛氏扶额不语,只觉胸闷。薛蟠又说:“钗儿现任公主赞善,若无圣旨或是太后懿旨,贾妃何德何能僭越赐婚。妈可别信了那些哄话,钗儿如今是何等体面,将来甚么才俊杰士不可遇?宝玉那绣花枕头不提也罢。”薛氏叹:“我原想着他们姨表亲近......”薛蟠只笑道:“妈瞧钗儿理不理他?我这个妹妹自有青云之志,等闲之辈配不上她。”薛氏怎会不懂女儿心意,再不提此事。但她与王夫人乃是一母所生姊妹,到底血缘至亲,薛氏道:“你姨妈也不容易,若是为省亲开支苦恼,我们舍出那些身外之物也是人情。”薛蟠却说:“妈且多虑了。钗儿与宝玉虽不成,也未必不能亲上加亲。”“你是说......”薛氏探身惊异。薛蟠凑近,温语:“环儿极好,妈难道不中意他?”薛氏为难,紧张道:“妈也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可子嗣怎么办?若是薛家无后,我便是祖宗的罪人了,等死了下黄泉也没脸见你父亲!”薛蟠自有对策:“妈别急,我早与钗儿谈心,她本意是不愿外嫁的,等出了宫就招婿入赘;我既娶了环儿入门,也不纳妾,只认了钗儿所生之子继承家业,如此便两全其美。”薛氏闻其所言,自知拗不过这两兄妹,索性放宽心当个慈母罢了。
贾政又同妻子议论,王夫人竟未料到庶子有这等本事,能勾引了自家姨侄,心中暗恨贾环与其贱母一路货色,专会使狐媚手段。可知薛家兄妹皆是良配,只怪探春也是个庶女,一来拿不出手,二来攀了高枝也不好,因而只有宝玉与宝钗相配合意。王夫人对丈夫柔语:“我原想着环儿还小,只慢慢相看了几家的女孩,等过几年再娶,不曾想家里的两个孩子倒看对了眼。”贾政抚须,略有所思。王夫人睇其面色,又道:“我妹妹家里如何,老爷也是知道的,蟠儿如今是家中独根,要娶环儿作妻便是断了香火,两个孩子现在是好,以后怎么办呢?”贾政说:“贤侄虽诺不纳妾,但我想着若为子嗣,只要不娶平妻就动摇不了环儿的地位。”“既早晚有二房进门,不如现在就为孩子打算,老爷别嫌我妇人愚见。”王夫人向贾政进言,“自家人总比外面来的有情分。我便向老爷荐了探丫头如何?既是环儿亲姐姐,姊弟同室再不起干戈的,日后探丫头生育,依然是环儿血亲,这才真稳固呀。”贾政细想也是,却摇头道:“你说的不错,但如今贤侄只求娶环儿为妻,难不成我们家女儿还要赶着上门作陪媵?”王夫人便说:“自然不是如此,老爷何必这样想,何况这也只是家里人的私心话。若是我妹妹她们也同意,两个孩子自然是平起平坐的。都是一家子骨肉,姊弟之间难道还要争论东风西风?到底是做父母的哪一个不是多管闲事瞎操心,现在为孩子们多事些,往后就能少些事儿了。老爷不妨让我先私下问问如何。”须知媵亲之制出于周礼,如今虽式微,于皇室士族之中仍有留存。「世家婚嫁,若以同宗姊妹兄弟从之,又或侄随姑聘,皆以为媵。适妻无子,立媵;妻毙,不更娶,以媵继室。」因此家不乱嫡,以正规律;妻族罔替,以正权威,两姓之亲恒固。
至亲,若两个孩子成家岂不是好极!彼此熟悉根底,门户当对。宝玉自小性情纯善,虽爱一些精致的淘气,却灵秀敏慧,又孝顺,外面那些别家的小子哪一个能比。宝丫头年长些,有贤能,宝玉怎能不服。我实在中意这孩子,只将她当作女儿疼爱。如今管家的事因我虔佛才让凤姐儿暂代帮忙,来日还是要交还与宝玉媳妇主持打理。宫里娘娘现只得宝玉一个亲弟弟,自小看着长大的。宝丫头若真定了宝玉,我便去请娘娘的旨意赐婚,宝丫头亦可早日出宫备嫁成婚。”纵凭王夫人说得如此美满,薛氏也不敢点头答应,还是要等薛蟠判断。
薛蟠如此说通了亲母,翌日就请见贾政提亲示意。二人在书房内相见。薛蟠只向贾政行礼,躬身道:“姨丈请受我一拜!”贾政连忙抬手说:“贤侄请起,快坐。”薛蟠却定身抬头说:“请姨丈老爷听我一言。”贾政道:“不必如此,你说。”薛蟠道:“侄儿斗胆,求您将环儿许我为妻,从此我再不纳旁人进门!”贾政吃了一惊刹时也张口无言,只好让薛蟠站起来再作冷静。他背着手在屋里踱步,饶了几圈才道:“这是从何而起呀?”薛蟠答:“只因一见倾心,日久生情,愿结两姓之好,合一家之欢,诚挚以求。”须知此世间婚姻不拘男女,坊中多有男之妻妾,不乏官贵平民者,亦有礼法可依。贾政也未必回绝,踌躇徘徊。他历来欣赏薛蟠的才干本事,其圣眷正浓,家底富厚,又是姨表亲戚,无疑佳婿人选,环儿庶出已是高攀。贾政有些意动,想着自己膝下二子,有宝玉嫡传,倒也不怕将庶子外嫁。于是便对薛蟠说:“此事还需亲自禀告了老太太才好。”薛蟠一听大喜,再拜贾政。
一时又有家仆进来报说:“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