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冷艳风流易弁而钗 妩媚多情粉墨登场
话说宝玉上学时听到几个同窗说城西有大酒楼开张,竟请得琪官人难得出台,就定在明日。一时也无心听讲了,只想着要去一睹风采。琪官乃是艳名远播的旦角儿,当年初登台面便博得满堂惊艳。他生得娇小柔嫩,夭夭俏俏,眉似留情,眼若含春,自有一股靡曼风情。其声如出谷莺啼,清喉灵啭,体态袅娜有弱柳之姿,长袖一舞勾人相思。引来多少狂蜂浪蝶追逐,一掷千金只为做他入幕之宾。可惜名花有主,只恨琪官一朝入了忠顺王府,竟从此不轻易抛头露面,偶尔与知己好友私底下开一开腔罢了。琪官此番肯赏脸登台,只因在王府里颓懒无聊,才耍起淘气出来解闷。
翌日,宝玉随窗友一同前往,乃是高朋满座,都是来捧琪官的场。待到琪官登台,宝玉不免惊艳赞叹,心道这琪官儿果然妩媚多情,不负盛名。台上之人湘裙摺摺轻垂地,簪花描妆点绛唇,云髻微坠金钗颤,玉耳垂环明珠晃。佳人唱曰: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乃是「娥皇女英」的戏文。唱了一段,又有一人登场。这旦角儿姿容、身段竟是丝毫不逊色于琪官,且另有一番清冷气质,有诗为证:
紫绡衣袂青霞裳,雪月Jing神冰玉肌。傲枝寒梅生艳骨,清冷欺霜自风流。
宝玉连忙问旁人:“可知那扮作「女英」的是谁?”那人道:“我见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竟连「冷二郎」也不知晓?他便是柳湘莲,原也系世家弟子,可惜家道中落,父母早丧。虽如此,却不失清傲高洁,又风流雅致,喜爱风月曲调,与琪官交为知己,是个欺霜赛雪的冷美人儿。”宝玉闻言,望着台上双姝如痴如醉,一时想着妩媚娥皇,一时又念着冷艳女英,目盼心思全然离不开两人,只想着能与其相交便以为是成就了美事。
琪官与柳湘莲才唱了两折戏便回后台一处卸妆更衣。那琪官儿褪了衫又脱了裙,因屋里摆着炭火烤得熏暖,身上只系一件水红菱纱蝶恋花肚兜儿,下面着一条薄绸亵裤,他素着脸坐在镜台前卸钗解髻,散下一头青丝,舒叹道:“好松快!”柳湘莲也是贴身的穿着,一色儿素白里衣亵裤,执起一枚玉簪子松松绾起头发,说:“你这会子倒是挺自在,不怕回去后被你那姘头教训?”琪官正摘着一只耳环,闻言一顿,撇嘴道:“休要提起那个大醋桶子,整天整日提心吊胆防着我,恨不能把我拴在裤腰带上,烦死人哩!”柳湘莲听了,嗤笑着睨他一眼,道:“只要怪你自己不检点,偏在你男人面前勾三搭四。”琪官见好友埋汰自己,转脸吐了吐舌,又甜蜜道:“我乐意逗他玩儿!就爱看他生气的样子,多有趣!”柳湘莲懒得瞧他,说:“你就使劲儿作吧!到时候真恼了用个贞Cao带把你这妖Jing的sao屁股锁上,你就知道厉害了!”琪官又气又笑,掐着腰说:“呸!我撕了你的嘴!”两人互相斗了几句,各自打理收拾不提。
盖因宝玉实在对琪官与柳湘莲恋恋不忘,想方设法要结识两人,便守门苦等不肯离去,只为与其相遇。正翘首以盼,忽见一抹艳痕倩影,香风刹过,月弧灵巧,轻盈绰约,云骢朱衣,踏雪浮尘,竟是柳湘莲先行一步,扬长而去。此惊鸿一瞥,高岭之花,令人为之倾倒。宝玉挽留不及,错失机缘,椎心顿足之际,又睇到琪官出现,赶忙上前去搭讪。宝玉见了琪官,竟是连话也说不好了,往日里的聪明伶俐都丢了个干净,他恨自己拙嘴笨舌,越发撧耳挠腮起来。倒是琪官觉得他可爱有趣,也不急着走,引宝玉进屋里坐。宝玉自觉唐突,见琪官竟不嫌弃他呆蠢,一时喜出望外,心中称赞琪官温柔可亲。
房间暖热,二人除掉大毛外衣坐着一处说话。琪官穿着丁香色广袖窄褃中衣,愈发显得削肩细腰,楚楚可人。宝玉近看琪官姿颜,又嗅其体香幽甜,不禁意乱情迷,目定口呆。琪官瞧见宝玉的痴样,被逗乐了,拿手巾子掩着嘴笑,又将手里的巾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宝玉不防,正打在眼上,“嗳哟”一声。他捂着眼,只听琪官娇声笑道:“呆子,愣着在这瞧甚么?”宝玉一脸傻笑,说:“我,我瞧你好看……”琪官心里暗笑这傻子着实有趣,便与他交谈起来。宝玉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赞他戏唱得顶顶绝妙,又夸他的人品模样十分出众。也不知是屋里烤得厉害,还是一时情热,宝玉只觉口干舌燥起来。琪官却是乏了,听他再说不出甚么新鲜花样儿来,就想打发他了,于是便起身要告辞。宝玉一脸不舍,再三挽留无果,又请琪官日后闲了到他那儿去。琪官有意逗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生出个淘气主意。他竟是撩起衣服,从腰间解下一条系小裤儿的大红汗巾递予宝玉,说:“这是我惯常爱用的一条茜香国汗巾子,换作别人,我断不相赠,聊表我一点亲近之心,请你把自己系的解下来给我系着。”宝玉听说,喜不自禁,连忙接了,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下来递给琪官。两人各自束好,又整理穿戴,且分道而别不提。
宝玉自以为得了琪官的贴身之物,满心的旖旎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