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成住坏空
昭和五十三年,西元一九七八年的一月,刚刚过完新年,花散里便连日食欲不振,金钟勋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槿姬当年,带去看了医生,也说不必治疗了,到了一月十二号这一天,金钟勋晚上回来,便看到静静躺在竹篮中的花散里。
小小的葬礼之后,川口忍安慰道:“毕竟已经是鲐背之年,非常高寿了呢,我们如果能有花散里的寿命,还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金钟勋摇了摇头:“我再也不想养猫了。”
川口忍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如养一只乌gui。”
金钟勋虽然仍是伤感,听了这一句话,嘴角却也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果然过了几天,赤尾送来一个玻璃缸,里面有卵石有绿植,缸底爬着一只乌gui,赤尾在里面注入清水,看着乌gui慢慢地爬上旁边的岩石台,笑道:“这一下可好了,金君你来看,多么的有Jing神。”
金钟勋看着那只绿背甲、有点憨憨的乌gui,微微一笑:“确实好像青松一样永久,赤尾君,辛苦了。”
川口忍有空就和金钟勋一起逗弄乌gui,还给这只绿gui取了个名字,叫做“浮舟”;或者就是哀愁地抱怨一下,日本如今已经越来越不像日本:“本土的糠渍没落了,大家现在都喜欢吃辣白菜,清酒虽然质量已经恢复,却给人看作是只有老人家才喜欢喝的东西,有一次在餐馆,一群人应该是大学生吧,到那里去喝酒,有一个男生说喜欢喝清酒,居然给女生嘲笑,‘这是哪里的大叔,这样怀旧?’”
金钟勋笑了,虽然组织文化紧跟形势,然而川口忍本人是个比较老派的人,喜欢糠渍、福神渍和日本清酒,最爱清酒的那种回味绵长,这几年他是很少喝酒了,从前配着糠渍就能喝许多杯。
金钟勋笑道:“也还好吧,糠渍还是很受尊崇的,真正传统方法腌制出来的糠渍,价格跟欧洲进口的巧克力一样贵呢。”
所以如今杜鹃餐馆打出一个招牌,“京都世家百年糠渍”,还特意养了一条狗,为的是保卫糠床绝不能被盗,虽然神户的治安算是不错,然而也要以防万一。糠床全家默认是归属孝真,只是孝真如今在医院工作,不参与餐馆运营,这个糠床便交给泰英负责打理,糠渍的收入,双方三七分成。
本来在模以为应该是四六分的,然而孝真嘻嘻一笑:“是两百年的糠床哦,有遗嘱为证。”千代夫人的遗嘱复印件就装在镜框里,挂在餐馆前台,如果有谁感到好奇,为什么朝鲜餐馆会有京都的百年糠渍,就可以看一看这份遗嘱,假如考证Jing神更强烈一些,还可以追寻到京都的gui野家族。
在模登时有些痛苦地说:“可是我们也出了许多力气……”
泰英悄悄拉了他一下,在模终于是没有再说。
后来朴相圭知道了这件事,便呵呵笑道:“从前有个日本士官在中国待过,他说中国的土匪在加入军队的时候,依据是枪支数量,而不是人数;平时打劫的时候,提供枪支的人至少分一半。”劳力乃至人命都是廉价的。
在模一拍大腿:“所以马克思是有道理的,在资本面前,劳动者的谈判力量太过弱势。”
川口忍于是终于有了一些安慰,笑道:“原来糠渍不能普及,竟然有这样的价格因素。日本年轻的一代,也真的令人忧虑,我们当年加入极道是为了生存,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耍威风找刺激,完全没有认识到其中的严肃性,这个样子怎么能承担起未来的责任?”
金钟勋:……这让我怎么说呢?不必如此担忧,极道下一代未来会有大发展?
“也可能会发生变化的啊,比如说有新的力量之类。”
川口忍点头:“但愿如此。”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度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悲伤逐渐变淡,到了七月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商量今年川口忍的生日要怎样过,川口忍是七月十六号的生日,正日的这一天自然是要在本家庆祝,川口忍想在十五号到金钟勋家里去,毕竟如果推后一天,十七号是周日,店里生意比较忙,不是很好招待自己,金钟勋也觉得这样很合适,便回去准备,今年是川口忍六十生辰,要比往年更隆重一些才好。
七月十二号这一天夜晚,川口忍与几名高级助手来到一家高级餐馆,饮酒作乐,台上一名男歌手正在唱着:
“白桦 青空 南风
こぶし咲くあの丘
北国の ああ 北国の春……”
川口忍喝着龙虾浓汤,两次严重的心脏病发作之后,他如今在食物上也十分留意,控制脂肪的摄入,饮食以清淡为主,rou类多食海产,而且许多时候都是做成汤汁饮用。
众人饮酒高歌,气氛逐渐热烈,川口忍眯起眼睛一脸笑容,饮宴加强组织团结啊,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青年男子突然闯了进来,几个人登时一愣,还不及反应,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支手枪,对着川口忍连开几枪,川口忍应声倒地,几名干部掏枪便要还击,然而刺客行动敏捷,转身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