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会觉得他冷血么?但留着思婵在自己身边对外怎么圆谎,他犯的错又要用其他谎言弥补吗?
高乐君看出他心思,道:“我同大郎商量过,若你不想要她就留她在平城。”
“平城?你们……”
“高景你扪心自问,这父皇是不是当得没头没尾的?”高乐君叹了口气,“思婵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万一被你冷落,我心里怎么好受?”
她语气难得温柔,提起思婵甚至有几分母亲的慈爱,简直不像高乐君了。高景听出言下之意,说不出庆幸还是遗憾:“你想……”
“让她改姓元吧。”高乐君轻描淡写道,“你不必担心,我和大郎会永远视她如己出。思婵虽口不能言,但极为聪慧,想必日后明白你的苦衷也会理解。”
分明是个折中的好办法高景却没法痛快答应。
高乐君看出来了,问道:“你怕他怪你?”
“……不行。”高景咬了咬牙,“我说过,她是贺兰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
高乐君讥讽一笑:“你从不管她,这时也好意思说是你女儿?跟着我和大郎,在平城衣食无忧,未来有喜欢的男儿我自会放她幸福。只怕回去后她就被你锁在深宫,待到成年为了和亲或者拉拢重臣匆匆出嫁……”
“……”
她像在说高景,又想透过高景对另外的人:“你们高氏父子没什么做不出来的,只要为了帝位稳固,江山万年,什么至亲至爱都可以利用!”
高乐君与李环那镜花水月似的梦境破碎,哪怕现在同元瑛修成正果,但她到底觉得命运不由己,向来都是愤懑。
茶盏里的洞庭香凉了,高景望向火红花朵:“此事你容我问问贺兰。”
高乐君良久才道:“返回洛阳之前你总要给我答复。”
“姐姐。”高景蓦然喊了一声。
她像十分惊异,一双美目看向高景时充满迷惑:“平白无故你这么叫我,我怕自己要折寿——什么事儿就直说,别磨磨蹭蹭的。”
高景道:“李环……李环离开你,是我劝他的。”
久违名字乍然入耳,高乐君怔住了:“什么?”
“云浮玉如意……你还记得么?我见你摔碎了,查出是他送你的。其实那时候他还没想过要离开,我去找到了他,还有王叔……我们一起定的计策。李环与你情愫不假,但……但比不上他的江湖之心,我提议不如……”他说着说着,在高乐君越发震惊的目光中停一拍后道,“反正父皇铁了心要把你嫁去柔然的,不如……他让你死心,这时元大人就能求娶你,你不必去塞外……王叔说元瑛他,他仰慕你多时了。”
须臾缄默,一时只有风声。
往事就这样被提起揭开真相,金刀自刎,夜宴崩碎的一夜,皇帝天颜震怒,之后便急转直下。
从那时直到今天,她再没见过李环了。
那年送她如意、给她写诗的楚国质子带着江南才情,她倾心过,也恨过,觉得自己错付过,但也想和他私奔结庐而居过。
这些都比不上李环的,“江湖之心”。
高乐君握住茶杯的手指颤抖着似乎无法接受,可以她聪明说不定早已猜到过。如今被提起,余下最后一点希冀也再不存于心了。
高景眼圈有些红:“姐姐,我对不住你。但李环他……他确实非你良人。”
“知道了。”高乐君的声音平静,“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南楚质子爱上北宁公主,又不是在写话本,能有几分真情。罢了,大郎他对我好,我看得出来。”
高景默然,脑中浮现出如花如月的那一夜。
高乐君忽道:“你知后来我也恨过父皇。”
“什么?”
“不如说我一直恨他。”高乐君回忆从前,表情变得有些恍惚了,“我恨他不给我自由,恨他装腔作势,恨他的掌上明珠与江山相比毫不犹豫就能舍弃。后来……你知道,父皇大约也要和我说清楚……”
高景轻声道:“父皇临终时想见你,你不来。”
“我太恨他了。”高乐君摇摇头,“出嫁那天之后,就算相对而坐我也不看他一眼。等父皇驾崩,消息传到平城,不知怎的……居然哭了好一场。”
高景道:“我都明白。”
高乐君不再提往事,她拈起一朵落在凉亭内的花细细打量,忽然叹息一声,来不及听清便散在了和煦春风里。
“时至今日,我才知自己为什么而哭——高景,我后悔了,那时我应该见他的。”
某两个字落入高景耳畔,他如闻雷鸣一般,蓦地抬起了头。
四海皆知,北宁高氏如有神助,立国至今百年,四代帝王,无数宗室子弟……谁没做过错事,可也从来没有谁说过后悔自己所为。
“后悔”这种心绪仿佛他们天生就不会有。
高沛生前囚禁赵太后直到饿死对方,错信预言以至贺兰氏一脉忠臣蒙受灭族大祸。对内不孝,对外不仁,哪怕他功绩能与道武皇帝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