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怎么狠得下心走出高景的住处,把他自己丢在黑暗里,好一会儿后才让阿芒去照顾他。
可话说出来他便舒服得多,像久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蓦地移开,因为历经多年差点与伤痕和血rou长在了一处剥开时会牵动他的痛与苦,但那都是短暂的。
说了之后,心病再不会淤积为沉疴。
翌日元瑛果真请了位平城的名医前来替他治疗伤口。
斩杀花穆之前贺兰明月左肩就有箭伤,后来反复牵动,北地严寒又没有及时处理,冻伤加上回暖后的溃烂,贺兰明月一直处在低热中。他当这是经年不到中原骤然环境变化引发的正常不适,以为时间久了会自行好转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医者深入检查他左肩伤势后深深皱起眉:“稍有不慎,你整条左臂都会废啊!少年人戎马生涯也太不注意自己了!”
贺兰明月欲言又止,高景急道:“可还有救?”
“耽搁太久,光是药石起不了什么作用,或许辅以金针之术可助你好转些许。”大夫想了想道,“从今日起老夫每天施针一次,另外再开几贴药巩固内里。但切记不可提重物,若是行伍之人,在痊愈前更不能上战场。”
“先生这是为难我。”
大夫有几分脾气,闻言吹胡子瞪眼地教育起了贺兰:“伤势严重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眼下陈明利害,若这条手臂你正不稀罕老夫帮你考虑那么多作甚!年纪轻轻的岂可只顾眼前?”
他这几句话令贺兰明月忽然记起远在洛阳城中的老秦,也不知是否天下大夫都这样,哑然一笑,应声收了全部棱角,除下左臂衣裳。
施针中,高景就在一旁紧张地看,贺兰明月觉得他比自己还上心。
金针入脉隐隐作痛,贺兰明月眉心一皱,余光瞥过高景的腿时唐非衣的话莫名浮上心头,他见大夫暂时歇息了,问道:“经脉若尽废,这金针之术还有效吗?”
大夫表情奇特,似是认为这人快要不可理喻了,闷哼一声:“也并非没有修复先例,但若全身经脉断裂形如废人,再恢复起来堪比泥胎重塑rou身痛不堪言。难得有人能下定决心,否则老夫不能成,老夫的师父也一定可以。”
贺兰明月道:“是双腿经脉有碍。”
高景猝不及防被他提到,连忙对大夫解释:“有位姑娘在为我施针了,他是随口一问,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大夫斜睨他一眼,高景从他进门便一直坐着不曾起身,心下明白一二:“既是有人医治,那切莫要半途而废才对啊!”
高景颔首应了,他待在一旁看时贺兰明月不说话,他想到那天自己崩溃得不行了贺兰明月也只是摸了摸头发让他早些休息,更没有主动找他聊天的意思。两人如此尴尬,大夫施针都难免受影响了。
还好元瑛的随从即时解救了高景,他站在门口,脱口而出的“陛下”在意识到有外人后径直咽下,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呃……少爷!殿下有事寻您。”
高景诧异,贺兰明月也面露疑惑。
高乐君和高景不出三句话就互相针对的事从昔年到如今、从皇室到重臣无人不知,怎么才刚在宴席水火不容,今日就有事相商?
高景略一思忖,觉得面对高乐君的冷嘲热讽也比待在这儿不知所措好,招手唤来阿芒,对那随从道:“辛苦了,请转告姐姐云霁稍后就到。”
“姐姐”二字犹如自报身份,扎针的大夫手一抖,贺兰明月皱起了眉。
而谁都没追问。
高乐君见高景的地方在后院一处池边凉亭,周遭数棵花树盛开到了极致,风一吹便有大红花朵微微颤抖,宛如一片片赤色焰火。
高乐君喜欢大红的颜色,红莲,红花,红衣,一如她热烈的性情。
白衣红裙,高乐君没戴前几天那些繁琐的珠翠金钗,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以一枚玉簪固定。凉亭有缓坡,高景被阿芒推着坐到她对面,四面轻纱随风飘曳,凉亭檐下风铃脆响,令人不自禁想到昔日的紫微城倚翠亭。
一盏热茶弥漫熟悉的香气,高景垂眸:“这口洞庭茶许久不见了,没想到阔别中原一年多,居然是在皇姐府上与它再会。”
高乐君摸着白瓷茶杯,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透出气势逼人的锐利:“私下没有别人,你也不用叫我姐姐。你是嫡子,而我的母亲都不知葬在何处,配不上做你的姐姐。”
高景礼貌地笑了笑:“今日找我何事?”
“平城是我主事,以后有什么话没必要通过大郎,直接找我就行。”高乐君抿了口茶水,“檄文的回应来了两份,是幽州军和临海王的。”
高景隐隐翻了个白眼:“宇文庸胆小怕事不可能同意,你直说宇文华就行。”
高乐君故作惊讶:“临海王身子骨早已不好,大公子和二公子随爹的秉性也是两个不务正业沉湎声色的纨绔,淄城一直是宇文华说了算吧,我哪里错了?或者因为那宇文华一直对你百依百顺隐有喜爱之意……怎么,怕被屋里那人知道?”
高景脸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