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说的戒烟戒酒合着你全当耳旁风,你一人开车来的?你的腿能受得了吗?药带齐了没有?”
姜明远执酒杯的手顿了顿,往矮桌上重重一磕,眉头皱紧拉长脸看着儿子,有点不太习惯更不喜欢他的没大没小和蹬鼻子上脸。
“怎么跟你妈似的唠唠叨叨个没完?!”
“你要不想听我唠叨,你就别来啊!这天寒地冻的你当你还年轻啊?”
“什么叫别来?跟你老子说话你就这么个态度!?”
父子俩再见面还没过两分钟,瞬间就有点剑拔弩张起来,两人互不退让的相互鼓瞪着眼睛,瞪出满屋子=火=药=味,姜铎挣红了脸还想再杠,可仔细瞄了瞄他老子,又生生把话噎回去。
寒夜里坐在面前不远处的,是含胸佝偻一直在等自己的老姜,他那支四年前开始就再也离不了的乌木手杖,就立在烧火棍旁边。
只见他一双手掌放到炭盆上方不远处谨慎的取着暖,手指骨节膨出,手掌粗粝,常年扳=手=枪=击锤的拇指,和指节、掌心拉套筒持握枪柄处被磨出厚厚一层枪茧,头发花白满是老态,脑门还得积压着忧虑深重的沟壑,自己忽然就有点张不开嘴了。
所幸热好饭的老汉这时候又回来了,啥也没觉察径直就走到正沉默对峙的父子俩中间。
只是他没像往常那样端着两个粗陶土碗过来,而是抬了个汤盆再拎着一个Jing致的保温饭盒,放到矮桌上,一层一层端出来的,铺了满满一桌面的饭菜。
“给你们父子俩都热好了,天冷,我还做主给你俩打了盆蛋花汤,床铺也给你爹支上了,我家地方简陋,只能委屈你们父子俩一个屋里挤挤,你俩吃着,吃完了不用收拾搁灶上就行,我先睡去了啊。”
姜家父子立马站起来把老汉送进正屋,嘴里千恩万谢,直到山民老汉销上正屋的房门,两人才又重新坐回布满饭菜的矮桌前。
姜铎坐下抬眼一看,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香辣鲜咸,甚至还有老妈的拿手菜什锦虾仁炒饭和腌制好的油豆腐,满桌子心思和心血却让自己愣怔在桌前不知道如何下口,鼻底还是酸了酸。
烟火百味慰人心,心内早已五味杂陈的盯着满桌子家乡菜不言不语,各种情绪在眼底喧嚣流转着,姜铎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举筷开吃。
姜明远没骂他拖拉也没催促他,只取出温好的玻璃酒瓶拧开,拿了只土陶三两杯,倒得很满,寒风吹皱微黄的酒面,斜起一缕白烟,缓缓推到姜铎跟前,直等他把一份炒饭吃进去大半,才慢悠悠的道:
“你妈让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举着筷子的手顿一顿,姜铎竖起耳朵眼珠转了转,又埋下脑袋狼吞虎咽。
“但是我和你妈说了,我又不是出公差抓毒贩来的,不可能用手铐把你拘回去,你一个有正当职业的成年人,你总能自己走出一条路来,是不是?”
光吃不吭声,静静的听老姜把话说完,再捡上两片保温盒里的干拌花生碎香辣牛rou片,喂进嘴里,拼命咀嚼,又端起矮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居然辛辣呛口半点绵香都尝不出来,是老爹不常喝三两叔却最爱喝的彝家自酿高度大麦酒,直到荡浊驱寒辛烈烈的酒气从腹腔、咽喉一路灼烧到太阳xue,姜铎才向自己的父亲说:
“爸,我走不出去。”
自己没良心的一刀捅过去,桌对面的姜明远仿佛一下又老了十岁,神情无措眉目瞬间黯淡无光……可缓了好半晌,却听见他低低的喟然长叹一声,更压不住火的恼怒道:
“所以小涛从小就比你有出息,要是他!又怎么会像你,简直就是条丢了魂的落水狗一样。”
面对父亲的厉声斥责,姜铎不着不恼不反驳,仿佛霎时间他就可以收住所有的凌厉和棱角,变得死脸厚皮蔫头耷脑。只见他耳朵又聋了一样扒饭吃rou,再拿起汤勺舀出一碗蛋花汤,轻轻嘬下一口,皱着眉似乎既感觉不到温度也尝不出寡淡,慢慢的说:
“我的魂八年前就丢了,丢在谁身上老爸你还不清楚吗?
老爸,这两天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和小涛不是这种你深恶痛绝的关系,是不是四年前,你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又跑回缅北。他打小你就那么喜欢他,要不是因为我,他早就能回……”
突然啪!的一声,是姜明远隔着桌子扬过来愤怒的一巴掌。
可这一巴掌过后,姜铎却不禁唏嘘:父亲确实是老了,手劲远不如当年甚至连个红印都不一定能留下,但自己除了感叹岁月蹉跎,感叹父亲的老迈更担忧他的心脏和血压外,却很难再体察到别的情绪。
姜铎也知道自己离废物不远,满身都是懒散的钝感,脑子慢半拍,行动更是慢半拍,仿佛活在套中总与周遭有巨大的疏离和隔阂。
一如此刻,除了默不作声的埋下脸,塌肩弓背,端着粗陶碗喝水一样往里灌汤,低头无视盛怒的父亲,就再无别的想要反驳或争辩或愤怒的念头。
死水或能微澜,但他却连死水都算不上,他就是滩烂泥巴……
可他姜明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