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着左领、咬着牙的乐评人,再一次划去稿纸上的某句评语。
“我收回我的话,今晚的哈莉特才真正来到法兰西。”
钢琴和人声融合得太过美妙,连去写一个字都觉得是种浪费,浪费他享受美妙而伤感的音乐的时间。乐评人逐渐松开握笔的手,躺在靠椅上,捂着心脏,体会从身体内部传来的隐痛和缱绻。
人声停滞,她突然让出最好的空间,给了钢琴一段留白展示的华彩,突然中断的唱词留给人无尽的遐想;钢琴接受,丝毫没有喧宾夺主,她将歌里的喜悦与悲哀重现再指尖,只用单纯的器乐声就拉出一段回忆的画面。
两声高音琴键的轻触,宛若被晚风摇响的风铃。所有的幻梦都被惊醒,女声伴着钢琴,呢喃着唱出最后一声叹息,钢琴的余韵消散,剧院全场寂静,仿佛有花瓣悠悠坠落,地上撒了一地,晶莹破碎的心。
歌剧院的天花板要被掀开第二次。
无数的鲜花被丢上舞台,更有甚者甚至抢过附近人手里的花篮,十分赖皮地拔秃了它,只为往舞台上的花毯上在多绣一个点缀。
乐评人歇了良久才从那种心痛中回过神来——这才是演唱,这才是人声的魅力!
为某一个词,他再次瞪大了双眼。急切地拿过自己的记录,他飞速浏览着记下的感悟,终于发现了端倪。
今晚的胜者是哈莉特。
确实,比起上一段令人振奋的宏大唱段,加上普雷耶尔夫人的钢琴,哈莉特的歌曲只是一段少女心事,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但问题就出在钢琴上——这是一场“新人亮相和老将复出”的声乐舞台,人声才是它真正的主场——但普雷耶尔夫人的演奏太过激情抓耳了,以至于上一场的歌手嗓音,他完全没有印象。
反观哈莉特的钢琴伴奏,除了开场那一段立即就叫人转换心境、平复心情的琶音引子和人声留白时的钢琴华彩外,琴声一直都是在为人声服务的——这钢琴的确叫人念念不忘,但它却懂得主次收放,知晓该何时退场。
哦,哈莉特的歌声不愧是曾经惊艳过巴黎的声音,乐评人已经在期待她快快排出剧目,为她贡献一张演出票了。
不,还有那架钢琴——他想听那架钢琴的独奏,一想到在歌曲里展露出的Jing彩器乐声,他就恨不得趴在钢琴边一字字记录下来。
对了,演出单!
乐评人风风火火地翻开那本差点被他丢掉的小册子,终于在上面看到出演者的详情。
《恋歌》[1]
语种:英语
演唱:哈莉特·史密斯逊
伴奏:欧罗拉
*
一下后台,哈莉特便一把抱住欧罗拉。她埋在她的颈间又哭又笑,最后干脆变成孩子气的拉手转圈。
歌唱家无法相信,那些花和安可都是扔向她的。她以为,从离开奥菲利亚和朱丽叶的角色起,她再也不会拥有这样的待遇了。
把原本的英语歌词换成法文是欧罗拉的主意。当然,她帮忙写了第一版翻译,后续的加工和润色是哈莉特的丈夫柏辽兹帮忙改写的。
少女说她应该跳出舒适圈,不需要改变太多,只是一点点勇气和坚持,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她的确没有说谎,或许想在巴黎生存,就得让自己不是外人。
“欧罗拉,你喜欢在舞台上弹钢琴吗?喜欢的话……等等我,我一定会让你有独奏的机会。”
“你呀,先成为巴黎永不倒下的台柱子,到时候我天天给你伴奏?”
属于女孩子的嬉笑又开始回响在后台里,直到有人往这里送了一束花。
欧罗拉抱着那一从洁白的小花,惊喜地拿起落在满怀的微小绒球星光里的卡片。
“只献给欧罗拉的花束——f。”
少女抱起这捧满天星,笑得一脸幸福。
她想起那天晚上聚餐完后,某位先生扭捏着问及她喜欢什么花,原来真的被他记在心里了。要知道欧罗拉甚至不确定“满天星”在这个时代法语里的正确发音,只得用蹩脚的描述去形容它——弗朗索瓦当时可是被她蹦出的“pleioile[2]”这样的形容弄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宝贝这束花,f?”
“哈莉特,是我未婚夫哦,下次介绍你认识——说起来我们还有一个相似点,我也算半个‘夫人’呢。”
少女调皮地冲她眨着眼睛,打开折好的便条,里面似乎还有一句话。
哈莉特看她目光里满是星光说要先离开,她便什么都懂了。
爱情啊……欧罗拉,你可要幸福呢。
歌唱家面含微笑,转头走向自己的小房间。等她爬上那层楼梯,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
玛丽·普雷耶尔站在上方,她半开着折扇,目光深邃。
“晚上好,‘亲爱的’哈莉特,你的埃克托尔,正在走廊那边等你哟。”
“普雷耶尔夫人!”
“哎呀,别生气,亲爱的,我除了让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