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千夜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千夜的心口越来越痛,他痛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明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行,可就是忍不住,动了凡心。
血障!我想你……
千夜紧紧抓着手下的一页纸,那泛白手指下的褶皱,在无声地倾诉着他心中的思念,与纠结。可是,却没有后悔药了。
许久之后,千夜终于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就是心里再苦,再堪不破,他也要继续下去。这条修行的路,哪怕是一个人,也只有寂寞到底。
他拿起一本《法华经》,这么巧地,又看到了那部《药王菩萨本事品》。他回忆起了前段时间,在人间朝廷闹得沸沸扬扬的迎佛骨事件,当然,还有血障披着那个谏臣的死囚皮,将佛骨从高僧丹田之中盗走的事情。本来说好,让他伤好了就还回去的,现在,也顾不上了。
千夜低下头,继续抄写起来:“……作是供养已,从三昧起,而自念言:我虽以神力供养于佛,不如以身供养。即服诸香——栴檀、薰陆、兜楼婆、毕力迦、沉水、胶香,又饮瞻卜诸华香油,满千二百岁已,香油涂身,于日月净明德佛前,以天宝衣而自缠身,灌诸香油,以神通力愿而自然身,光明遍照八十亿恒河沙世界。”
这一段讲的,就是药王菩萨的前世,为了表达对他的老师日月净明德佛的无限崇敬,便吞服各种香料,燃起三昧真火,自·焚于佛前,以身供养的事迹。那是怎样的敬重,怎样的虔诚啊?千夜摇摇头,他想起,彼时龙华还活着,他还拍手赞叹过如此无畏的伟迹。转眼之间,龙华尊者也已经逝去,宝界散人也不再登门了。
呵呵,果然到最后,还是只剩我一个人了么?不,一直以来,坐在这菩提树下苦思冥想、不得通透的,不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么?
千夜又翻过一页,突然,他的两眼里的光直了!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带着最大的震惊,读完了经书上那一行经过改写后的字句:
“药王菩萨,以身供佛,是为真崇敬、真供养。三界众生,蔚为叹服。千夜尊者,吾等秽身,卑贱小魔,若能自燃供佛,亦可被赞世间第一布施、第一稀有、第一精进、第一勇猛、第一虔诚、第一崇敬与否?千夜,你就是我的神、我的佛,倘若我以身供你,你可愿意再看我一眼?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像有所感应似的,猛地抬头,就见那桌案前方,隔着十步远之处,燃起了冲天火光!是离魂三昧!是能烧毁、燃尽一切的三界真火!
“血障!不要!不要啊————————!”
只见在那一片熊熊火光之中,血障视死如归地站在那里。那渐渐成形的嘴角,似是在向千夜微笑。那血肉模糊的身影,在火中摇摆,妖娆地抬胯、挺送,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烈火烧在他的身上,而他,却只深深沉湎于欲火之中……
见千夜在看他,他用那一双魅惑的眼睛凝望着千夜,一只手里不停撸·动的动作,而另一只手,就那样血淋淋地从火光中伸出来,似乎在呼唤他心底无限渴望着的那个名字……
“千……夜……”血障嗫嚅着嘴唇。
千夜不敢相信,他听见了什么。是血障,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沙哑嘶吼——他已经可以说话了,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真正的声音说话了!可是,他努力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却是一句最后的道别。被三昧离火烧死的人,永世不得超生,魔也一样。
火光漫天,那个魔影,似乎在最后的一刻,达到了欲望的高·潮,同时,身影也消弭在了虚空之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居然就这样回来了,他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却以这样决绝惨烈的方式。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向我道别;他的道别,就是对我绝情的最残酷惩罚。为什么啊!世间竟有这样的痴情魔,他疯了么?他是疯了么?呵呵,他本就是疯魔,而我,此刻心痛如刀绞的我,才是真疯了。
焚顶烧指,以身供佛——好一个以身供佛!
千夜站起来,挥手之间,案上、地上所有的经书付之一炬,随血障一起,消失在了烈火之中。
从此,菩提树下再没有千夜,千夜的心中,再没有佛经。
21. 胡人割面
两百年后,人间的王朝已经换了几代,可是对于千夜来说,光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那种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不了佛,悟不了道,堪不破内心,脱不开轮回,上天入地、哪里也去不了的感觉,对千夜来说,是一种没有尽头的折磨。陪伴他的,只有恒常的寂寞而已。
“哈哈哈哈,好!爽快!”一个大酒碗被摔在地上,一个满脸须发、梳着无数小辫、戴着金刚耳环的胡人,酒兴正酣,“我只道汉人喝酒,都是小盅细抿,没想到汉地也有你这等爽快……”说着,胡人将两眼瞄在桌对面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