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赵璐说完,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劝,“要不你还是回北京?时间就是金钱,耽搁不得。”
景晔回答她“知道了”,放下手机后,着实有点纠结。
这算啥,职场失意情场得意?
山城是他的温柔乡……不想走,又不得不走。
现在已经三月了,高考说近不近,但一眨眼的工夫就迫在眉睫。一中的高三日常向来魔鬼,每周五、周日固定考试,当天阅卷翌日评讲,除此之外还有写不完的作业,一直会突击到高考前。
一般学生处于这种节奏中已经难以适应,他再成天在林蝉眼前晃悠……不说林蝉,景晔都很难说定自己完全能吃斋念佛心无旁骛。
要不还是看机票……
两边跑,自己辛苦一点,但林蝉平时能专心备考。
正这么想着,林蝉端了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到景晔面前:“喏。”
这天周六,下午林蝉难得不用去学校也不集训,两个人窝在家里,刚好享清闲。
nainai早晨买了红富士,林蝉帮他切成月牙形,牙签规整地摆好。林蝉大概有强迫症,平时不明显,在摆放东西——譬如他的炭笔、颜料还有水果之类的——才体现出来。
景晔拿了一块吃,林蝉窝到沙发上,把自己往他怀里蜷。
单手环着林蝉吃了点水果,他正想着如何对林蝉开口解释自己这段时间不一定每天都陪着他,怀里的人闷闷地说:“你要回北京了。”
用的甚至不是疑问句,景晔暗中吃惊,诧异林蝉能洞悉他的想法。
“工作不顺利吧?”林蝉玩着景晔的手指,继续用又低又委屈的声音说,“前几天看你的表情我就猜到了,不是很开心。”
景晔摸了摸脸,暗自反省着:我什么时候露出过不高兴的表情?
而林蝉会读他的心:“得了吧,你当着我总强颜欢笑。”
“其实我有点怕你。”景晔不禁说。
这句话在他意识深处压了很久。
之前不说是因为冒犯,还有担心从此有损自己在林蝉心目中的形象——他从小学时代开始致力于成为林蝉缺失的那一份亲情,关心,爱护。景晔从不觉得是负担,哪怕虞洲开玩笑说他太宠林蝉,景晔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林蝉不是对他不好。
从小到大,林蝉买东西总是有他一份,吃西瓜会把最中间的那块留给他,他随口说什么好,逢年过节总会被林蝉当成礼物送到家里。无论投桃报李,还是兄友弟恭,景晔当然更照顾他了。
爱情的起源对每个人而言不可复制,但略略概括,有的出于悸动,有的始于欲望,还有因一场艳遇或误会而起。
他对林蝉,可能来自多年的习惯。
习惯很可怕,能不声不响地将人卷入漩涡。
最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时,景晔试图将“习惯”与“爱情”剥离,冷静审视自己对林蝉产生的欲望。然后他发现,这二者不说严丝合缝无法分离,起码不能完全独立彼此而存在。然后他追本溯源,试图寻根,一次一次地无果。
如果说之前想着在一起多少有点弥补遗憾和宠溺他的心思,北京早春的夜晚,林蝉略带沮丧的那句“你会被很多人喜欢”,仿佛平地一声惊雷。
他推翻了先前的所有计划。
因为喜欢才在一起。
也许对他而言,“喜欢林蝉”从来不是先于意识产生的。
一起长大的感情不能用某个瞬间发生的变化来定性、衡量,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他们拥有远远超过萍水相逢再相爱的漫长时光。
因为喜欢,才对他无底线地好;也因为不想耽误少年心动,害怕无疾而终,所以一开始先傻得很地选择躲开……
三年前林蝉试探着说“喜欢”,景晔现在回想,“我是真的没听懂吗?”
他当了逃兵,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事长久不了,林蝉开玩笑的,不把那个吻当回事。他想林蝉要出国,以后再遇见也没人会因为年少的胡乱动作而耿耿于怀,大家彼此释然,就把那句喜欢和初吻一起刻进少年荒唐里。
在心里说得越多,就越麻痹,面对林蝉时,景晔才会越心虚。
北漂时他回重庆的次数不算多,心惊胆战地躲着昔年好友,生怕被抓住,然后从他们口中听见林蝉的消息,无法面对。
此时景晔审视曾经,他无法面对的是那场失约吗?
是无法面对自己才对。
总角之年,夏日迤逦而烂漫,香樟树上一只蝴蝶轻轻地翕动翅膀。经过洪流裹挟,终于在十八岁时掀起迟到的风暴。
“我那时候有点怕你。”景晔说,轻松地笑笑,“可能还是因为我撒谎了吧。”
林蝉不知他说的什么时候的事,下意识地以为指刚回重庆那会儿。反应过来“早恋”已成事实,景晔种种后知后觉的矛盾行为是因为“撒谎”。
林蝉吃了口苹果,不作声半晌才说:“你骗我,还是骗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