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办公桌上坐着两个八、九个月大的娃娃。小胖手抓着几张扑克牌玩。旁边几个年轻人围成一圈儿在玩牌。听口气玩的是“争上游”。小顺子和几个围观者,一边看打牌,一边逗着两个娃娃玩。顺子把眉头一蹙,冲其中一个扮个臭脸儿,说:“首先,来,看叔叔!臭一臭!”这孩子就学着顺子的丑样儿把小嘴儿一噘、眉头一蹙,扮起了臭脸儿。顺子一乐,又冲另一个孩子叫道:“其次,看姐姐,看姐姐!”那孩子便也跟着挤眉弄眼作弄怪脸。两个孩子稚气而又认真的表演,逗得大家直乐。
“谁家的娃娃呢?”文景一进门就喜欢上这两个孩子了。
“啊呀,是春怀嫂子!”顺子突然惊叫道。此前,他们还以为是上厕所的长红进来了呢。他这一叫,在场的人都把齐刷刷的目光集中到文景脸上了。文景觉得挺不自在。她尤其不喜欢他们称呼什幺春怀嫂子,听起来别扭极了!
“谁家的孩子呢?这幺可爱!”文景也来逗孩子玩。
“长红家的一对双胞胎!”有人便故意将孩子抱到文景面前显摆。“闺女抢先来到人世,叫首先;男孩儿迟了一步,叫其次。瞧瞧这长红与红梅花会插秧种豆吧,一作弄就闹出一对儿。还特别机灵!”
接着,那几个观众便再不看玩扑克,都来看有了城里风味的文景怎样逗长红的孩子。只看得文景脸热心跳、既难为情又下不来台。农村的已婚后生们遇见别人的漂亮媳妇,是绝对不管你尴尬不尴尬、难堪不难堪的。早把那张着小鸡儿的其次塞到文景怀里,要文景抱。出于礼貌,文景接过那其次来抱一抱,吻吻孩子的额头。再接过首先来也抱抱,亲一亲孩子的脸蛋。孩子们柔软的小胳膊小腿儿、光洁的裸露在外面的小屁股蛋儿、稚嫩的小白牙、奶腥奶腥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从文德长大以后,文景已经十几年没有触及过小毛娃娃了。早已经忘掉抱孩子是什幺感觉了。想不到这嫩豆芽真招人亲!说实话她还有点儿舍不得释怀呢。
“臭一臭!臭一臭!”文景把孩子放到办公桌上,也学着顺子的样儿来教孩子们做丑脸儿。不料孩子们都不听从她。爬过来就摘她的纽扣、发卡子。小家伙们总是把进攻的目标集中在细小的新奇的东西上。
那几个围观者一边欣赏文景的一举一动,一边朝窗外了望。他们希望长红快些回来,希望亲眼目睹这对昔日的情侣今天遭遇后将出现怎样的局面。
文景却浑然不觉。她只是想顺着娃娃们的心意,就将自己头上的发卡子摘下来送给那其次。可是首先比其次手儿快,一把就抓了过去塞进了自己的嘴巴,用她的不规则的乳牙来咬。吓得文景急忙夺过来,重新戴在自己的头上。她掏掏自己身上的衣袋,懊悔没有任何吃食。看孩子的手太脏,就用自己的手绢擦一擦。突然发现首先脖子里爬着个虱子,文景便悄没声儿捏到地下,一脚碾了。翻开首先的衣领来看,内衣上有虱卵。文景挠挠首先的嫩脖子,便觉得浑身痒痒。
“爸爸呢,爸爸呢?”文景情不自禁问起了不会说话的孩子。
那首先和其次只有爹的概念,跟着文景的话音儿竟然“叭、叭”地鼓起掌来。鼓掌的动作也被一些人叫做“欢迎”。于是,文景也笑着一边拍手,一边逗孩子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大家正逗着孩子玩,长红进来了。戏逗声嘎然而止。长红与文景四目相对,突然怔在那里。楞住了。惊呆了。连“争上游”的四位也停了手中的牌,直瞪瞪只看他(她)俩。这吴长红也真做得绝,等他清醒过来时,竟以不屑搭话的神色瞥了文景一眼。上前去分别把两个娃儿往两条臂弯里一挟,抱了孩子踢开屋门就转身离去……
望着长红气冲冲的背影儿,文景怅然若失。原先,她得了婆婆让她送信的差事,犹如出笼小鸟美孜孜的,正是因为生产队革委会是长红常去的地方。她希望看到他。可是,进了生产队大院、将进办公室之前,她又脸热心跳,意乱神迷,害怕遇到他。梦境中的一次次相会本不是这样的啊。想不到二年之后的不期而遇竟是这幺不尴不尬的匆匆一瞥!他已是两个娃娃的父亲。她腹中也怀着旁人的孩子了。看得出,他恨她。可这正说明他心里还有她。爱之甚才恨得深啊。是她伤了他的心。在他惨遭蜂毒住院期间,她不告而别,弃他而去,攀了高枝儿。世人都是这幺想的,长红毫无例外,也会这幺想。因此,他一见她就触及创口、引发伤痛,抱了孩子躲走了。——经过那次变故,他虽然脸膛黝黑、神情冷峻,瘦削了许多,苍老了许多,但棱角却更加分明、更具有男子汉气概了……。
“春怀嫂子,你有什幺事幺?”顺子的问话打断了文景的思路。文景忙把口袋里的两封信交给顺子。嘱咐顺子说:“家中有些事想与出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