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冲突。非要他二哥去公社扳下这五百斤不可。他二哥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咱应该“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多交五百斤,也不过吴庄人每户少分二斤半、一人少吃一口。但支援国家建设、支援世界革命,不仅体现了咱吴庄人民的爱国思想,也就有了深远的国际意义。不料,这几个村干部小农意识太重,一口咬定说前年上涨了三百多,去年上涨了四百多,今年跟着就上涨五百多斤,照这涨法,什幺时候是尽头?几个人拧着脖颈说,他们不稀罕那“国际意义”!五百多斤换个没有一两重的纸片片(奖状),能当饭吃?能当汤喝?有一个支委仗着他是三代赤贫,更刺儿头。不争先进,光向落后看。说人家赵庄的干部们的口号是“全村人民同心装,三年变个贫困庄”。人家的算盘才打得铁呢!“不靠河滩不靠坡,单靠国家救济粮”。什幺支援世界革命,都支援了懒人奸人了!
——吴长红开口闭口说“有个支委”,而不直呼其名,是在体现原则。文景善解人意,也不去深究。
“你说在这路线斗争的关键时刻,我不站在革委的立场、正确的立场,行幺?”
“你憔悴多了!”陆文景用自己的纤指摩捏着长红的腰脊,怜惜地说。
她对他们因交爱国粮而发生的矛盾没有表态。如果赵庄真是那样坐等国家救济,可不是吴庄人用自己的血汗供养了懒人、奸人幺?她承认自己狭隘、有本位主义,思想境界没有长红那幺高。只要一想起那搅和了枕头内糟谷的窝头就想呕。一想起父母的凄惨遭遇和衰败的身体状况,就恨不能插上双翅飞出吴庄。
“还有秋后打机井的事儿。资金不足,各队却争着抢着要先给自家打!”
听到这里,文景没有回应。她低着头瞄准一块绊脚的石子儿,一踢老远。其实是早走了神儿。她在暗暗思忖怎样谈话才能消除长红的烦躁情绪,什幺时候把那体检草表拿出来合适。她对吴庄这乱糟糟的局面毫无信心。这只能坚定她进城的决心。
恋人的神经是最敏感的,吴长红大约是觉出了文景的机械和冷漠。突然苦笑一声,说:“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害怕斗争、输了胆,也不是乞讨你的同情。——只是希望你原谅。”他俯下身来吻一吻文景的鬓角。文景这时才觉出他那又黑又粗的胡茬子扎得人痒痒的又疼又舒服。
“难道我还没原谅你幺?”陆文景娇憨地笑一笑,也捧起长红的一只手来,放到自己唇下,还他个长吻。
“这不,我娘又添了个蛇头疔!”
“哼,不为这你还不找我呢!”文景一听又来了气。她把身子一拧,从长红怀中挣脱出来,气嘟嘟地象运动员竞走一般。转眼把长红甩在了背后。
从她那单薄的背影儿和倔倔的双腿看上去,满腹委屈、满腹心事。仿佛随时准备抛下吴长红,掉头回家似的。
吴长红就喜欢她这种埋怨的方式,突如其来地耍赖、撒娇。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再一次将她裹入怀中。相爱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时间总是飞快,路途总在缩短。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十字街的井栏前。农闲时节的夏夜,他(她)俩常常在这儿约会。蚊虫鸣响在耳边,艾蒿的香味飘荡在鼻际。如今,吴长红的二哥不断地给他压担子,挤兑得他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了。那幺,他(她)们今后的恋爱将以什幺方式进行呢?
“瞧陆慧慧的板报出得更漂亮了。”吴长红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常常用表扬旁人来刺激文景。
文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标题是“狠批林贼小节无害论,各队争交爱国粮”。题下的作者是赵春玲。开首几句是“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到底谁怕谁”。文景微微一笑,心中却为长红只看形式,不管内容感到失望和悲凉。东葫芦拉到西蔓上,西瓜结到枣树上,好在哪里?其中弊病,那抄写人陆慧慧当然是心知肚明,只不过缄口不言罢了。内容尽管牵强,倒是与革委领导的步调贴得很紧。也许,长红欣赏的正是这一点。这就是春玲的聪明和本事了。不能否认,慧慧的粉笔字和排确实突飞猛进了。好长时间了没在一起深谈,也不知她近日怎样。想起当初帮助慧慧的承诺,文景心中又愧愧儿的。
“哎,那天有人说你朝公社路上去了。我就假公济私,包揽了那个村口附近一大片儿田禾,可怎幺都没等着你!——你到底去没?”
这真是天赐良机!再不用估算、掂对和策划了。文景便欣然从腋下取出医书,又小心翼翼地从医书中取出那体检草表,慎重地展开,详详细细地讲了喜鹊对她所说的一切。
当然,她缄口未提过早出现“处女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