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畅青怔怔抓握着窗框,俯身望向那平静仰卧于一片魅惑黑色百合花圃中的男子:他胸前博尔吉亚十字架上的五颗鸽血红红宝石,于闪耀的红、蓝警灯映照下依旧熠熠生辉,愈发衬托出其主人的面色苍白如纸;即便如此,依旧难掩绝世容颜的青年缓缓阖上满溢眷恋的碧色眼瞳,诀别对世间的最后依恋。
究竟是谁,毁了我和高战天之间的未来?
又是谁,令高战天他最后选择了这一步?
是我?还是他?
又或是命运?
警笛声、闪烁的蓝红双色灯、对讲机以及各岗位工作人员沟通等嘈杂声,将本就不平静的斯尔查宫上空的夜色,彻底撕裂成为残破得再也拼不回的碎片,飘散于夜凉如水之中。
顾畅青亲自护送唐信抬上救护车,又询问情况并嘱咐、目送而去后,扭头蹙眉怔怔凝望着高战天坠亡的位置许久,方转身。抬眼处,他意外又是意料中地对上那隐于夜色中黑色加长车后座上,不知注视自己多久的艳色。
两人几乎相互凝望几乎十分钟,他才收敛哀色,皱眉迈步走近。
待司机为自己拉开后座门,高曌葳仪才优雅起身步出座驾,素手上尤意态闲闲地捧一杯酒,盛世红颜即使只是如此浅淡一笑,已是倾国倾城。
只是这笑,在顾畅青看来却是绵里藏针、口腹蜜剑般可恨更可怖。
“即使我当时收到线报并且猜测,但在还没亲自向你确认之前,我仍抱着一线希望——不是你。但终究——一切始作俑者还是你!”
“在星系内安插眼线,把高战天他涉嫌违法的线索,匿名举报上去的人,是你;让高老先生放弃高战天这个继承人,转而支持你一切行动的人,是你;设计,揭露高战天罪行的人,是你;激怒他,让他绑架唐信的,是你;坐山观虎斗的人,是你;让我们几个本来再无纠缠机会的人却聚在一起,卷入命运之轮的人,还是你!”
“哼!顾畅青,别说得自己那么清白、无辜又无知,你不也是秘而不宣,将计就计,坐收渔利吗?更何况,我掌握的、收集的最多就只能叛他有期——而你,”高曌葳仪冷笑地以视线瞥向高战天刚才所坠亡的花圃,“你的最终目的,从来都只关于宣及白的真正死因。”华贵朱颜绽放如覆冰霜的笑意,很难说清到底有几分是讥讽,又有几分是自嘲。“勿论我们彼此到底谁利用了谁,反正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顾畅青墨眉拧成一线,别过头,不愿再看面前那如同一面毫无掩盖照清自己从内到外,镜子般的女子。
灵魂是一种可怕的现实存在。
它可以买卖,可以用来作交易,可以被腐蚀……
高曌葳仪以皓腕晃动手中混着冰块与酒ye的酒杯,即便眉眼间蕴涵着国色天香的浅笑,但那笑意却一如水晶酒杯中的酒ye一般冰凉,“你就当做,这是我对他的报复——当年他抢走你的报复好了。”娇媚脸庞抬起,凝上他的眸,竟转瞬满是哀婉悲苦,字字句句悲切控诉:“难道你真的以为,当年你的离开,只有你和他痛苦吗?我比他先一步遭受痛苦!而且还是被自己亲叔叔亲手夺走倾心之人的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劫难谁又能体会?!”
“是我的错,当年是我处理不当,”顾畅青诉至句末,竟喃喃无声:“我此生唯有在‘情’字上再三处理不当,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冰冷语句,五分哀、怨,另外五分——却添柔情。“我想恨你,但却又无法恨你。”素手探出,柔柔抚上俊颜,碧绿色的眸子凝着眷恋,却旋即被倨傲侵占:“早在八年前,我便悟了:与其为了男人与爱情伤感,倒不如把Jing力花在事业与理想上。”
男人默然以对她的觉悟,半晌方抬眸,眼神犀利地逼迫向她,“宣及白的死,与你有关吗?”
“你终于问出口了。”
“的确,在宣及白即将成为你世界全部的关键时刻,将之摧毁,让你饱尝经历重创后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生希望再度被摧毁的痛苦,的确是不错的复仇。”女子高傲地昂和小巧圆润的下巴,“但是我更想冷眼旁观:没有我,你往后的人生将会怎样。”
“我承认,宣及白的死,的确给了我实施报复你们两人计划的灵感,不过也仅此而已。”柔荑收回至鬓边,妩媚梳理略被夜风拂乱的鸦色长蜷发,云淡风轻地弯起烈焰红唇,“我想,你还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吧。”
顾畅青凝眸审视高曌葳仪将近五分钟,才于长叹之间,垂下眼帘,又扭头望向那片已经被痕迹专家等人包围工作的花圃,敛好墨眸之中的恨意与歉意,他满含深意地再度看向她,郑重道:“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早已转身离去的曼妙身影听闻,回眸倨傲莞尔挑衅:“你怕了?”随后冷笑,转身迈步。这一见,只怕是参商永离了吧……
他却淡然笑而不答,径直健步至座驾前戴上安全头盔,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引擎阳刚决绝的声响交杂着高跟鞋柔媚清脆的回响,伴随着各自的主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