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审讯室中, 我分明已经被定罪了。
徐凤舍命救我, 因为他是反贼,所以我也是反贼。
用白云观的卦纸卦图, 因为反贼也用, 所以我是反贼。
遇险时为淮Yin王奋身挡剑, 因为他是乱臣贼子, 所以我是反贼。
储一刀死在我的腿上,只因我是杀他的反贼。
我将地成玉和胥长林画像送到了徐凤手里,只因我是与他共主的反贼。
我在宵禁之后被人发现与淮Yin王在一起,只因我是他那个大反贼手下的小反贼。
我琢磨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这与我平时的生活也没什么差别。
应院首认为算命是下九流的行当,所以我自从学易之初,他就再没看上过我。
尽管我用一副卦救下了官家和漱玉长公主的性命, 他却熟视无睹。
应院首认为女子不应当抛头露面,所以我自从开始为人断命,他就三天两头找我的茬。
尽管我为人断命所得的钱财全部都填了家里的亏空,他却深恶痛绝。
应院首认为王平是这朝中最大的毒瘤,所以我自从与王家开始来往,他就认为我也是jian佞之徒。
尽管我只是试图从王平一家人那里获得哪怕是一点点的、我多年未体验过的宠爱与亲情。
他却视我为耻。
抛头露面、放浪形骸;结交jian佞、自甘堕落。
这十六个字,是他心中对我根深蒂固的看法。
从以前到现在,或许从来都没有变过。
而如今,我只是依照他心里的想法,堕落到了底而已。
我终于成了反贼。
*
沉默半晌。
一阵咳嗽声突然打破了审讯室中的寂静。
“应小吉,我看你是无话可说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大理寺卿吴洵突然起身,朝我大步走了过来。
啊。
倒也不是。
我虽然心灰意冷,却也还没蠢到要乖乖将别人栽到我头上的黑锅背下的程度。
可正当我要开口时,他却又抢先一步打断了我。
“无论你如何辩解,我们手中都已有了你和徐凤襄助淮Yin王造反、设法夺取地成玉的证据。”他走到我面前,半眯着眼,颇有深意地盯着我,“作为淮Yin王安插在京中的暗桩,你已经彻底暴露了。”
他两手放在胸前,交互摩挲,右手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指环。
“你就算什么都不承认,对我们也毫无影响。”
翠绿的指环上,一个浅浅的“王”字隐隐反光。
我同他对视一眼。
——这他娘的什么意思?
我能听出来,这吴洵在暗示我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解释。
可是我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让我这样做。
我抿了抿唇,用眼神朝他传达了我的疑惑。
他接着朝我眨了眨眼。
我:“…………”
都说美貌女子明眸善睐,可眉目传情。
但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眨眼暗送的秋波……还是不看为妙。
重点在于,我被他的媚眼恶心了这一波之后,仍然没法理解他的意思。
这他娘的如何是好?
我思索片刻,眼神落在了他已经重新转回手心的那个指环上。
——我熟知的“王”只有一位。
而前段时间我正去找过他。
死马当作活马医,我顺着吴洵的意思,开了口。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既然已经给我定了罪,我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你这是要放弃了?”胥长林闻言,冷笑一声,“好得很!”
“那我再问你一句,你可知除了你和徐凤之外,你主子还在朝中安插了多少暗桩?此番装病入京,又是如何筹谋、准备何时动手?”
——合着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禁为我朝安危而忧思。
知道对方要造反,查来查去却不知何人同谋、何时动手。
知道对方有暗桩,抓来抓去却好不死抓了我这样一个无辜的倒霉蛋回来。
——还是我的亲爹亲自领的兵。
我都难以判断我应该苦笑还是嘲笑。
说实在,要是我能选,我就站在淮Yin王那边。
我也想体验体验蠢对手不堪一击的快·感。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开口,“连你们都查不到的东西,我又怎么得知?先不提我是不是淮Yin王在京中的暗桩,即便我真是淮Yin王的人,那么凭我一个司天监的漏刻小吏,你觉得造反这样的大事,淮Yin王会跟我商讨吗?”
“你们能跟踪我拿到地成玉,已经是撞了大运,”——这说的是真话。
“可你们但凡能用脑子好好琢磨琢磨,也不至于是非不分、盲目抓人……你们活该被淮Yin王造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