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绪仍是从心底里感到发冷,他就说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人敢怀疑。
是啊,怎么能有人会怀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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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绪走出门的时候,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白,失了血色,像上好的丝绸,柔顺纤巧,却没有生机。
山上层层叠叠的枝桠遮住了惨淡的日色,投出一大片Yin影,江云涯正在树下耐心地擦拭他的刀。那柄刀,通身漆黑,与他的主人一样是沉寂的,看着冷淡到无情。
刀剑无情,人却是有感情的。
江云涯抬头,陡然见他神色,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起身,有些慌乱了,去揽着那个苍白的人。有风吹过,携起枝头上几片树叶,落在静静拥着的人头上,如木雕一般,谁都没动。
心情明明暗暗,像天际的云,不知要飘到哪里去。没有着落点,没有安慰,总是感到心慌,江云涯很久没见赵绪这样子,上一次大概是在十年前,赵绪下山,去接受本属于他的命运。
肩头传来shi润而温暖的感觉,涩涩的,江云涯轻轻地将他的头抬起来,见两道未干的泪痕。
他哭了。
竟然…怎会…
赵绪像是野林里受伤的小兽,本无拘无虑,即使有着忧愁,也知道一切终将开朗。而现在一切的坚持都被瓦解,过往似乎成了笑话,冰冷的,嘲笑着他。
他不说,江云涯便不问。
怀中人哽咽着,在男人宽阔有力的胸膛上,肆意流着本不该他流下的泪水。他受够了伪装出百毒不侵的样子,不是没有事情能够把他打垮,只是被击倒之后的谈笑风生,若无其事最让人疲倦。
累了。
一切的委屈,如洪水般宣泄出来,便雁过无声。被江云涯的怀里遮住的脆弱,转瞬间就消逝了,唯有眼角的红痕昭示着,这并不是虚幻,刚才一切确实是真实的。
“大了还是喜欢哭鼻子呀。”江云涯在他耳边低语,轻抚着他冰凉的发丝。
赵绪已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但声音还是闷闷的,小声道:“我没忍住,以后才不这样。”
江云涯道:“不必忍——以后,都不必。”他看着他,眼神如圣徒般虔诚而温柔。
心头似轻羽拂过,温温柔柔的,驱赶着原本的悲伤。
赵绪回身抱住他,把头继续埋在他怀里。
“咚”地一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循声望去,是秦衡。秦衡此时手忙脚乱地,在他的药箧,里面的药有的洒在了地上,虽然包着纸包,但也让人心疼。
微妙地,有点尴尬。秦衡不过是来找江云涯试药,就看见树下抱着的两人。
青天白日的,真是——有伤风化!秦衡手一抖,随身的药箧便掉在了地上。
“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不在哈。”秦衡一壁捡着,一壁道。
而两人早就松开了,赵绪赧然一笑,道:“秦师兄,我来帮你。”
很快的,三人一同,就将药箧里的药材都理好了。
秦衡让江云涯坐着,自己拿出了一个银盒,打开,里面是青山興绿色的几近透明的膏体。
“也许会有些疼,涯哥你忍一下。”秦衡说着,小心翼翼地把那药膏抹在江云涯的眼睛上。
“嘶——”极轻的,吸了一口气。
江云涯只觉眼上初是清凉舒服的感觉,陡然像点起了一把火,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而他向来心性坚忍,只是刚开始猝不及防的一下,让他发出了些许声音,之后,便是一片寂静了。
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他们都紧绷着神经,生怕下一秒便宣告他们的前功尽弃。
待药膏都涂抹完,赵绪竟发现自己额上已是一片细汗,再看,江云涯也是一头的冷汗。他拿了一方帕子,给江云涯拭去额上的汗水,因男人还不能睁开眼睛。
“秦师兄,要等多久?”赵绪问。
“一个时辰罢,今日每日都要涂上,并熬两副药,早晚服用。”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但对于只能干坐着什么都不能做的人倒像是种折磨。赵绪怕他闷,就拉着他说话,秦衡也在旁边,磨着他的药粉,时不时接上他俩的话。
聊着,谈到了一件算是重要些的事情。徐敬言来信说徐昭去参加了今科的科考,竟是一举得了探花,令天下瞩目。
赵绪叹着,道自己当初十四岁时,还想着怎么偷山下老伯家的枣儿呢,怎么人家就都成了探花了。
江云涯嘴角勾着笑,但不语,倒是秦衡替他说了:“你从小就一肚子坏水,那点聪明才智就用到调皮捣蛋上了,哪干正事?”
赵绪本黯沉的心情,被这一闹,也慢慢掩藏在深处了,与他说笑。
徐敬言信中虽是报喜,但颇有不平之意,字迹都写的有些潦草。他道本来徐昭应是状元郎的,硬是因为年纪太小被压到了探花。施南月当时恰在圣上身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徐小公子如此好相貌,不做探花可惜,便圆了所有人的场儿,让徐昭的名次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