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捡起来,此时握在手里,怪唬人的。
常楚遥“呃”了一声,有点傻,可碍于眼下情况,她只好缓缓把门槛外另一只脚也抬进来,猛点两下脑袋,示意她了解了。
28
在乔水的记忆里,他从未和常楚遥正面结过什么怨。是,真可以这么说——从未。
他甚至算也不用算;他把陆乙帘捏园揉扁的次数都比他和常楚遥接触过的次数多更多。
所以这解释了陆乙帘为什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恨透了他,恨透了他,帮他买水都恨不得往里面咯口痰。可常楚遥呢,就没法解释了,他如一个陌生的影子一样,飘来荡去,这么个人,乔水曾经也恨他,现在当然不恨了,他都快忘了,可见年轻时的爱恨真是简单粗暴。说起来这还是乔水第一个恨得牙痒痒还没下手揍的人,主要乔水害怕自己一拳出去,没打人身上,气波先要把人冲散了。
常楚遥在他记忆里连块易碎的玉都算不上,至多只是薄薄的玉片儿。
在认识唐岱前,乔水一句话也没同常楚遥说过,可他们班都知道隔壁有这么一号人物。
要非叫乔水再找个形容,那他会觉得常楚遥像根萝卜条,白萝卜条。
他瘦,于是显得整个人很长,有种病态的骨感,宽大的校服套在他身上,无端叫人觉得干瘪。他的水分全集中在那张脸上了。乔水又想,那是白纸一张,被叠吧成立体的样子,然后画上秀气的五官,就是这样——或许乔水睡一觉就会忘掉了。
乔水没有一丁点想要结识这人的欲望,他看人向来都看第一眼,对不对路。那种瞧着就不像一路人的,他也不会去接近。
唐岱么,唐岱是个意外。
要知道他对他连见色起意都算不上,那时他可从不觉得自己会对男人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所以!所以这就是邪门的一件事。遇见唐岱,他就再也不能笃信唯物主义了。
常楚遥那张脸是不可否认的标致,还有一身打南方来的柔和,但看着心气儿高,举止有时也古怪,很离群。好些人看不惯他,可也有好些人回护他。可他似乎着实不太好相处,后来那些回护他的人也不见了。
除从未见他上过男厕所外,乔水听闻过的常楚遥经典事迹还有二:一为隔壁班有人看到常楚遥的书包里装了几片女人才用的粉色包装的卫生巾,被别人发现时尖叫不止;二为常楚遥曾在自己的白衬衣里穿背心,他后座泼水到他背后显出来的——不是宽带儿的,是细细一条的那种什么,吊带儿。
再后来,乔水从男生堆儿里听来了很多有关常楚遥的黄色笑话,比他们讲起女同学露骨一百倍,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或许正因为他们知道常楚遥实际还是个带把儿的吧。可照乔水来看,分这些没有必要,都是借口。甭管男的女的,他们心里就那么想了,还以为找了块布遮羞呢。
——这些就又成为乔水对常楚遥第一且唯一且最后一次保护的原因之一。
那时,乔水已发现唐岱的“恶行”(也就是他和常楚遥很亲),距离他二人在涂鸦墙下进行古怪对话的夜晚也已过去许多天。唐岱中途曾隐约和他提过一次借钱的事,可话题匆匆而过,唐岱似乎又不愿同他讲了。
常楚遥那娘娘腔在校痛哭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夸张一次是上课,下午第一节 ,所有人昏昏欲睡,隔壁班传出的尖锐哭叫几乎要穿透整个走廊。乔水的胳膊肘支着脑袋,在梦里被吓得一抖,胳膊肘从桌沿滑落,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就因为这惊心的一抖,乔水把这一切都记得特别清楚。
他听出来是姓常的又哭了,拿小指掏了掏耳朵,眉头皱起。教物理的老师在台上用黄色木质三角尺敲了敲黑板,乔水记得,黑板上用白粉笔划了一道竖线,他挪开板凳,站起来,说自己要去上厕所。
隔壁班的大门正对着下楼的楼道口,绿色的扶手掉漆。在楼梯拐弯的角落,女班主任拉着姓常的柔声说着什么,那人吧嗒吧嗒掉眼泪,哭着打嗝。
他们的视线越过女班主任,在缝隙中相交了一次。
那天放学后,乔水又去厕所放了次水,刚拉上裤子,门口有叮铃哐啷的动静。
天。又是那把熟悉的嗓子,“呜呜啊啊”地急喘着哭,像被掐着脖子的小动物。那声音比他爸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还烦,乔水扣上裤扣,心想唐岱原来心是这样善的么,喜欢这种可怜。他不行,他是烦透顶了。
乔水在想到这些时,心里都是泛酸的。
他和唐岱的关系还那么硬邦邦呢,像深冬里冻硬的冰坨子。这世界也没劲透了。
“你们别、别动我!滚!滚开!”
吵死了吵死了,这小鬼为什么嗓子变得这么尖了,真是服了。
乔水往门口去。老旧校区长长的男厕,光线也不那么好。隔壁班的男孩儿或许又在开常楚遥玩笑了。
逆光。乔水眯着眼睛思索着什么。他看见那群人推搡着常楚遥进来,下手不轻,还有个在揪那小鬼的头发。这玩笑未免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