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陛下也急了一番,正不知如何去和太上皇争辩。
我亦无奈得很,心中默念,陛下,求陛下留下我……但我已在宫中多时了,这一下便也知道了结果,只有内心一片怆然。
“父皇,思伽服侍陛下多年了,陛下也惯了,离她不得。儿臣身边亦有几个伶俐的,不如送到父皇此处罢。”皇后拦着陛下与太上皇的争执,出言缓和。
“皇后,裁撤宫人的事,你已向我提过多次。你若放在我身边的都不是那些蠢笨懒散的宫人,我也能省些力气,凭你裁撤罢。”
“父皇!思伽……”陛下还在费力一言。
皇后与陛下对视一眼,示意陛下不要再言,进而委婉言道,“陛下孝敬父皇,天下珍稀之物都应奉孝道敬献于父皇,何况一个宫女。儿臣今日就调了思伽到太极宫伺候就是。”
我眼前只有一阵眩晕,哪知道突然竟有此横祸。此处自然没我多言的脸面,我只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忍住满盈的泪水。
我跟随陛下和皇后走出殿来,皇后回身向我,“思伽,宫女调配,亦是寻常事。这也是无法。你且收拾收拾,今日就去太极宫吧。”
我眼中含泪,艰难地蹦出几个字:“奴婢遵命。”
“你服侍我和陛下多时,一向妥帖,自然知道轻重。父皇看重你,你好好伺候便是。”
“是,皇后。”
“陛下”我转向陛下一边,只见他满脸Yin沉,他俨然是舍不得我,但又不会再说什么
“陛下,交谈之法尚未结束,奴婢只怕便半途而废,陛下仍未摆脱此困,倒是奴婢的罪过。”
“你便先去太极宫伺候,看看再说。服侍父皇,亦是替朕尽孝。”陛下言简意赅,只是此刻我亦多么盼望他能有一句深情的挽留。
“是,奴婢明白。”
我翩然拜下,眼里泪水充盈。我多想恳求陛下一力留下我,不舍得把我送给他人。但他没有。他也的确不舍,挽留过了,那便足矣。毕竟我只是无足轻重的宫人,再说,这样安排并非有什么错处。
我并未彻底驱赶了陛下的噩梦,而现下又不是我们最情浓的时候,我该有多么自责,亦该有多么难过。他又有些忌惮我听到了他心底的呼声,不知道如今这样,陛下是不是反而觉得更好。
想到这些,我无法表述我的难过。我甚至不知道,我所要的不同,是不是只出现在上巳节的那一瞬,此前此后,便都是一个又一个失望的深渊。
第80章 大安(上)
我并未想到过,在我短暂的过客生涯里,还又有一段将要离开陛下的时日。我不想掩饰我有多么难过,因为我能感觉到,我已全然离不开他。哪怕只做他身边卑微的宫女,哪怕只是门外,为他守护每一个梦境。
但这深宫之中,我却没有选择的权力,甚至一滴眼泪都不能流。我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能掩饰住我的思念,才能在太上皇面前服侍得不露马脚。
太极宫里的差事,的确要比东宫繁琐很多。太上皇是真正的贵胄公子,讲求排场,Jing雕细琢。倒是陛下年少从军,漂泊不定,一应所需都习惯简素。
我也又一次见到了武德年间的美人如花,只是花不同人,更多年轻的面孔闪烁。白日里,仍然是锦绣繁华的宫宴,仍然是乐事、歌舞、马球、蹴鞠。与太极宫外的行色匆匆,东宫内的上下齐心,兢兢业业,俨然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亦不喜那繁华背后难以掩饰的那蚀骨的哀伤,这更让我越发思念陛下。那些女子对命运的悠叹萦绕着每一寸舞袖,每一杯美酒,仿佛人生垂暮,其实却并未花开。
此间能有几多真心呢,太上皇又是如何对待她们?不断输入的新鲜血ye?注入不老的韶光灵魂?还是仅仅是无意之间的磨损,与那失落的心境一道,迎接着葬送。
而更多时候,在这里,我伺候的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乐舞欢宴,宛若身在一场场戏中。
比如昨日,乐府师傅调-教新来的舞女,跳《白纻舞》,只因那女子找不到“珠屣飒沓纨袖飞”的委婉婀娜,便辛苦地抛袖含腰,整整跳了一日。
比如今日,太上皇与宠妃欢宴,亲自弹起琵琶。我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是琵琶高手,只见他玉树临风,弹指扫过弦筝,轻拢慢捻,只觉云边雁断,塞上无声。
比如此刻,他亦搂着年轻的妃嫔,从我捧着的妆奁之中,几经比拟,要选拔一枚合适的玉簪,插上美人鬓发,只为明日一舞,搭配相宜的裙裳。
……如此而已。
几日间,太上皇似乎从未记得他曾经问陛下要了我来,而我会有什么特殊的事做。仿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按部就班,被这里的内侍支使着做些寻常活计。
不过,我倒听说,他答允了削减宫人,除去照顾幼子的宫人不减外,妃嫔们已参照东宫之例保留人数,其余的,分批尽释。
我倚在廊下,看着那些得以释出的女子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我的心中淌过阵阵暖流。若因我来此,让她们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