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轻重,所以奴婢一直不敢……只是心中实在心疼陛下,希望陛下不再受噩梦侵扰,好能放心地大展宏图。所以也是昼夜悬心,自责得很。如今终于回禀陛下,便放心了,也谢陛下不曾责怪奴婢僭越……”。
“朕知道了。你让朕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是”我一面退出殿外。悄然回头看着里面独自呆坐御榻之上的陛下。他并非完全拒绝我刚才所说。毕竟他试过各种方法,连邪门遁甲都有过,也无半点效用。但他也似乎不那么愿意采用,这对于帝王来说这实非易事,多少Yin暗的角落,多少漆黑的渊薮,他如何能够真诚地向一个宫女全部讲述?
我站在门口,这深秋的冷风一个猛子袭来,倒是吹醒了我。我心里也有些悔意与他说了这些。但似乎又有一种使命落定的感觉。感到轻松的是我对他仍然忠诚,没有贪生怕死而佯装不知,任他受噩梦之困。沉重的是,万一他真的愿意呢,而我未来的命运又会如何?
陛下俨然已经有些恐惧深夜,恐惧睡眠。他躺下,又翻身起来,最后去传Yin氏前来侍寝。此时已经是夜半,又折腾一回,如此费劲,竟也不能保证他能有一夜安眠。
第60章 分封
初冬。东宫茂密的植被终于只剩裸露的枝条,其中隐藏的秘密和浮沉都已落尽,处处可见栖鸦筑巢,阵阵啼寒。
武德九年的最后一件大事,便是分封功臣。我亦偶尔在御书房中亲眼得见这一事中蕴含的纷争。
陛下原本只钦定了长孙无忌、房玄龄、尉迟敬德、杜如晦和侯君集等五人功居第一,晋爵为国公。这五人都是玄武门之变的功臣。长孙无忌更是居于首,又欲晋尚书右仆射。
皇后听闻此事,便执意请辞。杨谊之事已经过去,帝后之间似乎并未有什么刻意的举动弥补嫌隙,早在无声之间消弭了的风烟,一切又和好如初。过了那一阵,陛下仍然喜爱前往丽正殿,留宿,且与皇后谈论诸种事务。
我只听得偶尔一次,皇后在卧榻之畔轻声向陛下耳语,“淑妃之事,是臣妾固执了,陛下能如此照顾臣妾心意,臣妾应当感恩。”陛下轻轻揽过皇后在身旁,“也是朕考虑不周。你我之间,理当如此。”
不知皇后的感觉如何,我倒觉得言语之间增加的几分客气,慢慢在他们之间筑起沟壑,让爱渐渐变得厚重又艰深起来。
皇后向陛下进言,“陛下,听闻陛下要封哥哥为国公,又加尚书右仆射的职位。臣妾以为实在不妥。”
“哦?有何不妥?”
“臣妾如今贵为皇后,长孙氏一族已为外戚,受陛下恩典,荣宠以极,哥哥若还高官厚禄,位于众臣之上,会有谏官说陛下重视外戚,倒不好了。”
“朕封赏无忌,并非为着外戚的缘故。无忌与朕是布衣之交,自晋阳起义以来就辅佐朕左右,功勋卓著,他的人品才能,都担得起这个位子。朕从不以亲疏加官进爵,而只论功劳与才能,你就不要多虑了。”
皇后再辞,“外戚之祸,历朝历代都有。臣妾实在不愿让哥哥和长孙家居于风口浪尖之上。还请陛下不要给哥哥这么高的官职。”
“无垢,朕上次与你论及如何封赏功臣,你推辞说‘牝鸡之晨,唯家之索’,不与朕谈论,如今朕要封赏无忌,你为何又如此坚辞呢。”
“陛下,臣妾只是女流,封赏功臣的事当然不应由臣妾来置喙。但哥哥之事,也算家事。臣妾为陛下持家,应为天下表率,不宜让母家荣宠过甚,后世子孙只享父辈功劳荫蔽,也不勤于读书修身。”皇后声音温和,委婉道来。
陛下听了,觉得皇后说的有理。无忌与他是多年至交,封赏之事适可而止也是好事,何必树大招风。于是他点了点头,“皇后,你的话朕听进去了,让朕想想,再做定夺。”
“臣妾谢过陛下。”皇后屈膝行礼。两人静坐片刻,面带微笑,算是翻过了这一篇。
这便是所谓“皇后劝谏、陛下纳谏”的开始吗。我站在一旁赞叹,却也感到有些叹惋。我还是喜欢他们之前的样子,夫妻一心,共谋共计,柔情暖意,情理相融。
那日我在御书房当值,眼见殿中闯进一个彪形大汉,侍者通传是陛下的叔父淮安王李神通。他一进门,简单行了个礼,便对着陛下吹胡子瞪眼,“陛下!昔日晋阳起义,臣在关西首应义旗,劳苦功高。如今陛下封赏功臣,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舞弄几点子笔墨,都居于臣之上,臣实在不服,要找陛下说个明白!”
陛下倒是没生气,听他这么一说,微微笑了一下,直言劝道,“叔父首应义旗不假,但其实是为避免自身灾祸。后来又大多都打败仗,窦建德侵占山东时叔父全军覆没,征讨刘黑闼时干脆望风败北,怎么也不能算战功卓著。叔父应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玄龄、如晦都有坐安社稷之才,论功劳位于叔父之前,也是理所应当。”
李神通见陛下对他的履历一一道来,无法反驳,只直着嗓子说了一句,“陛下,此番分封,这些宗室皇亲、武德老臣要是都落于秦王府旧属之后,又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