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无花的阿娘陈年旧疾复发,病得一发不可收拾,十五岁的无花通红着眼,在她阿娘病床前连守了好几日。
宫里的医女为阿娘诊脉,皆道无力回天,无花偏不信邪,她阿娘凶归凶,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阿娘去了,她又该如何?
她翻阅医书,得知山城的大山上长有一种神奇的药草,兴许能治阿娘的病,便匆匆忙忙下了山,连包袱也没来得及收拾。
山城外连绵的大山横卧,树木丛林遮天蔽日,瘴气常年挥散不去。无花单枪匹马,身背一把章光刀,野兽蛇虫皆不敢靠近。
她在山中盘旋了三日,渴了以野果为食,饿了捕猎裹腹,但鲜有所获。
最后她坐在一根老树枝上,惨淡地想,也许阿娘终究渡不过这一关。
虎啸声覆天盖地袭来,无花心中一惊,不晓得自己竟何时引起了这凶兽的注意。她自枝头举目望去,却见丛间一只吊睛黄纹老虎正在追赶一名衣衫褴褛的孩子!
无花连忙提气而去,在交错缠绕的树枝上借力绕到那孩子身前,千钧一发之际,抽出章光刀往前劈去,凛冽的刀气横扫一片草木,树枝落叶纷纷,黄老虎被劈去一双前腿,轰然倒地,在地面痛苦地蜷滚。
无花趁没惊到其他野兽之际,提起惊愕中的小男孩,飞身跃上一旁的高树。
这便是往事的开端。
后来,无花身边就多了个跟班。
两人一同在山间找药草,竟也找到了几株疑似的药草。无花拎着褴褛兮兮的小男孩飞快跑到城间的药铺子里,押着大夫给她一一辨认药草的名字。
小男孩被无花横扣在腰间,脸色通红地挣扎,可引不起无花半分注意,最后只能小声地抽泣控诉。
待得无花发现时,他已经哭得满脸shi哒哒的,而她的衣裳也被浸shi了一片。
无花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不得再哭,否则立马把他送回家去。
哪想那小男孩听说无花要把她送回家,哭得更厉害了……
无花没带过小孩,据她阿娘所说,她小时候就乖得很,鲜少哭闹,即便摔痛了也是憋着,所以她拿动不动就哭的小男孩特别无策。她木着脸,也不知道该放柔语气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把你送回去,你不要再哭了,我给你买糖人。”
街边的糖人两文钱一个,无花付了钱,小男孩接过糖人,仍是止不住地在抽泣。
无花颇感不耐烦:“我不过拎你一两下罢了,又不缺胳膊少腿的,而你哭shi了我唯一穿出门的衣裳,我还没让你怎么赔呢。”
小男孩听了她的话,抬眼抽抽嗒嗒地问她:“你想让我怎么赔?”
无花为了唬住他,面不改色地诓道:“你连自己的衣裳都烂成这样,还能怎么赔?”她略打量了小男孩几眼:“只有你这张脸还能看,干脆以身抵债,做我的童养婿好了。”
小男孩听完,眨巴了两下眼,垂着泪珠的长睫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开合。
好半晌,他才抿住唇,通红着耳朵垂目道:“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这话没按照无花设想的套路来,但好歹让对方止住了啜泣,无花目的达到,自然也没将一个孩子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再后来,无花流转于山城多个药铺,小有所获,想着是时候回去了,可身后的小男孩分明也想跟她一起回去。无花有些头疼,去载宫容不得男子,她只能将对方送回去。
于是,她谆谆劝道:“我要回家了,我阿娘病重还在家里等我,她要是看到我将你带回去,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她说的异常认真,小男孩似乎也意识到,这次是真正地分别了。
他拉着她的衣袖,固执地问她:“那你还会回来找我么?”
无花见他有被说服的迹象,连诌胡话都不带眨眼的:“当然会。”
小男孩却摇了摇头:“我不信。”
无花没想到对方不如想象中好骗,于是煞有其事地立了个字据,末了,还署上了自己的名字:殷无花。
小男孩收了字据,看了半天,轻声念道:“殷殷无缘故,杨柳似飞花。”
不知怎的,他念完这一句,眼里瞬间蓄满了水莹莹的东西,似乎下一刻就要落出来。
无花真担心他会哭,正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之际,又见对方破涕为笑:“殷无花,你的字好丑。”
无花捂着额的手微顿,继而恼羞成怒地要将字据收回来,没想到小男孩先一步将字据藏进兜里,似乎那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他拉着她的手,噙着泪看她:“殷无花,那便这样说定了,你以后要来找我。我姓容,单名一个欢字。”
无花的思绪渐渐回笼,只觉得头疼欲裂,现在看来,当初的小男孩分明将这些话记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此后的很多年里,他都在把她当作真正的未婚妻来看待,一直在等她回去找他。
可她当时阿娘刚刚故去,她匆忙中接任了去载宫位之位,里里外外皆是忙不完的事务,又要应付时不时上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