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心口,那两滴相系的心头血渐渐缓下。
渚幽终于松了钳制长应下颌的手,拍了拍她那长了龙鳞的侧颊,话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品过的人间情事还是你教的,若不能再世,我连此般滋味都不知晓。”
“你从未害过我,是你救我,也是你教我。”她又道。
长应紧阖的眼略微一动,倒吸了一口气道:“当真?”
“当真……”渚幽将她的眼遮了起来,用掌心捂得严严实实的,“莫让我再看见你眼底的魔气,我入过魔,脊骨中还余下一丝魔气未能消去,因着这心头血的牵连,你也受魔念所控,堂堂能上天入地的龙,凭何要受魔念摆布。”
长应半晌没说话,她头痛欲裂,好似被分成两半的心又开始争个高下了。
她稳稳站着,垂在身侧的手却嘎吱作响,手上筋骨似要被捏断了。
那素白的手背上筋骨分明,牙关也被咬得咯咯作响。
渚幽没敢放下手,生怕这手一放下来,又要瞧见长应那双眼。
别的妖物入魔,定会做出些残害苍生的事,变得嗜血又斤斤计较,刁钻又刻薄。
然而长应却没有,许是怕伤着她,故而将这悍戾憋至心底,好似装了满缸的水,只堪堪溢出丁点。
周遭风沙滔天,乍一看好似世间又陷入了混沌,一时间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远处的沙丘近乎要被磨平了,原还是起伏不平的,如今一眼望去,竟坦坦荡荡,那隆起的沙全被卷到天上去了。
渚幽心跳如雷,她将唇印在了捂着长应双目的手上,那温热又急促的气息缓缓往下,轻飘飘地碰了一下长应鼻尖上的小痣。
未等那气息再度往下,长应忽地开口:“离我远一些。”
渚幽皱起眉,未应声。
长应接着又道:“我闭着眼,等会睁开时定不会叫你看见半缕魔气。”
她声音冷淡,却透着股儿不能撼动的劲。
“那我将手松开了。”渚幽还真的放下了手,瞧见了长应紧闭的眼。
长应双目紧闭,侧颊上的龙鳞长至颈边。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若非胸膛微微起伏,定像个白玉雕的假人。
“我退开了,长应。”渚幽缓缓后退了几步,耳边全是那风呼啸的声音,将她后退时的脚步声全都吞没了。
站着不动的龙忽地盘腿悬在了大漠上,紧闭的眼皮下,那双眼转动不已,颊边颈侧的龙鳞时隐时现。
渚幽远远看着,只见那纤细高挑的女子忽地变作龙形,那庞大的龙尾猛地锤在了黄沙上。
变回了龙形后,长应的双目仍是紧紧闭着的,一眼望不尽的龙身微微盘起,远看好似蜿蜒起伏的黑岭。
玄龙猛地抽动着,天上忽地轰隆作响,原本遍布黄沙的天变得更加Yin沉,那浓云从八方聚来,好似要下起倾盆大雨。
忽然间,欻拉一声响,掣电从九天劈下,径直劈在了玄龙身上。
那掣电中裹挟着万丈光芒,耀耀神光撕裂浓云,凡间敞亮。
长应招来了天雷,硬生生将雷劫施在了自己身上。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渚幽僵住了,险些就迈开腿走了过去,她定定看着,只见玄龙忽然睁眼,双目金灿灿的,甚是明净。
浓云骤散,朝晖满地。
玄龙陡然变作人身,身一晃便倒在了沙上。
渚幽抬步奔去,未能将这龙接个正着,一垂眼,哪还有什么瘦高冷漠的女子,分明只余下条细细小小的黑「蛇」。
她哭笑不得,弯腰将那化小的龙捡了起来,转身就离了这大漠。
尚在沙城里的罗犹天女心绪起伏不已,她远远看着那风沙掀到天上,又看到浓云遍布,随后天雷砸下。
每砸一下,她的心皆要颤上一颤,也不知两位大人在黄沙里招雷做什么,这便是古神的乐趣么,但她不敢说,问也不敢问。
渚幽未带这龙回九天,反而在凡间走走顿顿,这凡间无边无际,好似走不到头。
被她揣在袖口里的龙沉睡不醒,身子软绵绵的,任她捋直亦或是盘成一圈,格外乖巧安静。
渚幽无可奈何,但料想这龙不日便会醒来,于是传讯到了九天,令那些仙将未处理的事务送过来。
那凡间的客栈里,正对着江的那一间客房紧闭着门,床榻上放着一方矮案,案上堆着的全是仙家之物。
看案上的书卷和薄册皆是平平无奇,里边却藏着无穷灵力。
就连写在其上的字也并非用的是寻常笔墨,一个个字规规整整,赏心悦目。
然而渚幽却不想看,抬起手试图将躺在一旁的龙捋直。
没想到这龙尾巴一卷忽然盘上她的腕骨,还越缠越紧,好似在同她作对。
她将手抬至眼前,也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刻意说给这龙听,“我可不想亲一条四脚虫,再这么睡下去,你怕是连画卷上的事都忘光了。”
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