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宁珏和他打起哑谜来,眼波流转,显出她的聪慧来。
“你有什么不懂的?”
“请孔老板解惑,”宁珏举杯,“您投资拍戏,亲自选角,看我像您的旧友,所以找我。戏拍完了,您也看了,片子上了,您很满意。”
她顿了一下,孔老板叼着烟没说什么,抬抬手示意她继续。
“我在片子里,是您朋友,离了这片子,您看我,是谁呢?”
烟燃到一半,烟灰扑簌簌,孔老板说:“你跟她很像。”
“好,那就当我是她吧……孔老板,要是她坐在这儿,您要把她怎么样呢?娶她?捧她做明星?”
这话实在是不识抬举,她怎么敢把自己比作人家的初恋,又肆无忌惮地说这些?
“孔老板,我就直说了。我不想拍电影,也不像那些女孩一样想做明星。您要拍那个电影,我答应了,是我答应您,不是您施舍我。”
“不识抬举!”孔老板忽然一摔烟灰缸——整个包间回荡着男人的怒吼,宁珏坐在原地,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然后就笑。
她倒是很怕人家绵里藏针地和她说话,她斗不过,最不怕的就是人大吼大叫了。
“我就是这么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有多大脚穿多大鞋,能拍这电影,是我走在路上让馅饼砸了头。您拿着这馅饼,还担心找不到人砸?我是和您说明白——”
她还没说完,孔老板拽出皮夹子:“要多少?”
宁珏愕然,脑子忽然乱了一瞬。
她是想先说明白,凡事表达诉求,别拐弯抹角。然后她要表达一下自己永远不可能是他初恋——话还没说完,孔老板就曲解了她的意思,而她连存折还没来得及掏,问题就上升到了金钱的层面。
她忽然理解了许立文说“钱钱钱,都他妈的看钱”的意思,抱着胳膊有些想笑,可笑出来实在是有些嘲弄,孔老板应该是涉黑的,她螳臂当车,还是小心一点。
于是她诚恳起来:“孔老板,您给我一个亿,我也是这些话。我不是在您面前假清高说我不卖,能去凯勒夜总会冒充小姐,我能是什么干净人?我卖,我当然要卖个好价钱,您给的不少,十万块。但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
孔老板抬眼看她,她说:“我知道您是成功人士,是个大老板,又年轻又帅气,正经谈对象都不少姑娘投怀送抱,何况是我。但是我知道您要的是什么,我真希望我是,但我说了,有多大脚穿多大鞋,没那本事,金饭碗也端不稳的。我演了这部电影,越发知道我不行……我不是不怕您,我是怕您到时候失望,反过来又折腾又耽误……”
她恭维人的时候,摆出淑女的仪态,声音轻轻柔柔的。
孔老板说:“你这一点像她,特别像。”
“当您的女人,这谁不愿意?但凡有点儿脑子的女人都要想办法插队拍号,怕迟了一步您就看不上。还有,您要借这部电影捧人当明星,拍广告,上节目,那全中国的女人都得挤到南城来入您的法眼。”
这恭维逗笑了孔老板:“别说没用的。”
一旦笑起来,就有回转余地,宁珏趁热打铁:“您肯定说,小宁怎么不早放屁啊,早干嘛去了,电影都拍完了,不是卸磨杀驴,不讲良心吗?我也想啊,可那会儿我不认识您,我听说您厉害,在南城说一不二,就是市长,不也是您的朋友吗?我那会儿怎么知道孔老板是好人呢?每天担心要是不答应,第二天警察给我抓监狱去,那我怎么办?我也是现在和您认识了,知道您通情达理,不是不讲理的臭流氓,我才说这些……”
孔老板沉yin不语,宁珏察言观色,感到孔老板很吃这套,于是把最后的话吐出来:“可现在电影也拍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是犯了错。我能弥补您什么呢?索性把十万块带过来了,我每天揣在身上,站着坐着都不敢上厕所……”
她说得可怜,几乎要垂泪了,委屈得把存折摸出来,写了密码,放在酒杯旁边。
还有半杯白酒,她顺手捏起来:“要不我喝酒赔罪?”
孔老板叹了一口气:“你这话想了多久?”
“也就四五个月吧。”
孔老板噎住,半晌,挥挥手:“你想好了,要是从这个门出去,要是我抓住你借我给你的机会去别人那儿拍电影去——”
“我懂规矩,我不是当明星的料——我就打电脑,做家政。”
“我不爱强迫人——你走吧,没意思。胆子小,不像她。”
孔老板挥挥手,宁珏一饮而尽,讨好似的把存折往前推,被孔老板不耐烦地推回去,她急忙低头捡起来,卑琐得要死,像个宫女刚伺候主人洗脚完毕,倒退着走出包厢。
包厢门口还是孔老板扔下的烟灰缸残片,宁珏出门喊了服务员去收拾,自己揣起存折,喜上眉梢。
十万块,不拿白不拿,孔老板要面子,她要里子。
她实在是很有演员的天分,把角色的内心揣摩得明明白白,特意地反其道而行之,猥琐又怯懦,胆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