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仍然是自己,气自己一瞬间软弱了。她十年多自己过来,像个天才儿童一样早慧,从会拿勺子开始就脱离了母亲的怀抱,自得其乐地坚强到如今,可为什么有一瞬间她就是软弱了,就是很想躺在某个地方被大树的Yin凉遮蔽,她就是想躲在温室看别人被风吹雨打,自己柔嫩袅娜地生长着。
到底为什么会心里犯起不该有的贱。
现在自己长了一副袅娜的身体,却看不见皮rou,只有粗壮的筋骨,她绷着骄傲撑着体面。
骄傲?体面?说出去要叫人笑死,看她住的地方,看她做的工作,看她的文化水平,看她离开谢家之后的谈吐……
一柔弱起来,这些就都没了。
宁珏吞吐着冷风,忽然远远看见大门口来了个人,穿着件黑色大衣,衣襟敞开,露出米色的毛衣,围一条红蓝相间的格子围巾,大踏步地进来了。
他在大门口停下,忽然朝宁珏挤眉弄眼,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她回头就要禀告李先生,他立即双手交叉,晃着手示意不要。但宁珏并没有搭理他,说了一声姜望来了。
姜望无奈地进来,路过宁珏时,忽然摸出一副皮面手套给她,若无其事地用衣服遮了行动,然后大踏步地走进来……停顿也不过半秒,看起来根本没有停过。
径自走到李先生面前,打了个招呼,互相握手,谈正事的人们就转移了阵地。
宁珏握着手套,姜望怎么这样懂?雪中送炭地给了她手套,是预谋好的?早早准备的?送她干什么?谢一尘有什么?
她提起警惕。
若非她天生警惕,她一定要被这贴心的礼物感动了。
但感动却是短暂的,人们一走,谢一尘探着头好奇起来:“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谁给的?”宁珏故意问,把手套摞在一起,忽然捏出了其中的玄妙。
谢一尘说:“就刚才来的,姜望。”
“你就见过他一面,还把名字记得这么清,玫瑰花送得真不错。”宁珏故意说。
“那是郁金香——我不和你计较。”谢一尘果然转过头去打量桌上的枯朽的花儿,不再探查她手里的东西。
宁珏伸着指头,探入手套内部,捏出一张纸来,打开看,上面写:请帮我将另一张纸转交谢一尘。另,手套是赠送你的,多谢你做红娘。
是早有预谋。
另一只手套里也是一张纸,不过似乎洒了香水,对气味敏感的谢一尘忽然回头,看见她摊开信纸:“是情书?好啊,你们背着我……”
“是给你的。”宁珏瞥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内容,径自交给谢一尘。
那是一首自己写的笨拙的诗。
赠谢一尘
像风也像云,走过漫漫的仙途
她是一道光。
我不像许仙,更像法海,
拆散无关的情人。
但世上没有法海,只有我——
等在众生之中……
等待……盼望……
巴望她在仙界普渡人世的时候,
给予我一滴甘露。
——姜望拙作。
谢一尘合拢信纸,把它搭在膝头:“是看过我的首演的人。”
“是图谋不轨,”宁珏刻薄地给姜望下了注解,“早表示倾慕多好,一定要等在做生意的时候。”
“你是往坏里揣测,太过悲观。”谢一尘戳她肩膀,把她从门边推到暖气旁,抚平棉帘子的褶皱,悠悠转回,两只手却轻快地敲在手推圈上。
“春心荡漾了不是?”宁珏又在胡乱揣测。
“他懂我那出白娘子,他看得懂……”谢一尘陷入沉思,迫不及待地拿出信纸看了又看,死灰的心复燃,当即要开箱子,寻找纸笔写回信。
“哪门子回信?他表达他的钦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都成仙了么,还在乎这个?”
“不,不,舞者不懂,演戏的不懂,排舞的不懂,一个看舞剧的人懂了,太难得了,他是懂得的……”谢一尘不管不顾地逼着宁珏拿箱子下来,宁珏不肯动,她就艰难地自己去够,可哪里够得到,她一想到那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的舞剧,腿上忽然就有了力量,支撑着她举着手,好像盗火一般,好像慷慨赴死一般要去够箱子。
宁珏终于把她摁住了,自己拿下来摊开,呈在谢一尘面前。
谢一尘喃喃自语的是什么?是伯牙遇子期的兴奋?还是什么?宁珏不能不往男女之情去想,死灰一样的谢一尘焕然新生了。
她心里冒出一个烟灰中的人,她忽然望见自己在烟雾蒙蒙中看舞台上的表演。
她也看懂了,可谢一尘并不这样,只是对她说,她像白娘子。
怎么?女人懂了就是白娘子,男人懂了,却是知音?什么道理。
看不明白,比烟气更让人云里雾里,她看着谢一尘迫切地要去回应姜望的懂得,脑海里轰然地响着几声鞭炮响,聒噪得听不清声音。
胃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