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尘询问这些东西的用途,宁珏说:“现在要是给你打一副合金骨架也不是不行,铝的都行,把旧雨伞一拆,骨架一拼就能催着你动——可你站不稳,所以我想个笨办法,让你能走来走去,还特别人性化,到时候万一你一生气,忽然脚下就有了力气,和那次一样,不是更好么?”
她是笑盈盈地说着,谢一尘却敏锐了起来:“为什么我要生气?你打算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气呢?”宁珏故作轻松,忽然掏出自己淑女的画皮戴上,可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叫谢一尘愈发觉得宁珏的街头习性冒了出来,略微沉下脸,以示威严。
“请不要做让我生气的事。”
“要是站起来也很生气,那我没有办法。”宁珏用剪刀将长长的橡筋线剪成几截,在胳膊和腿上比划了一下,随即转过脸看看谢一尘,若有所思。
谢一尘此时就有些生气了:“你要把我捆起来么?”
“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你已经被交到我手里了。”宁珏的发言仿佛是个反派,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谢一尘,忽然握住对方的肩膀,奋力地像掰动阀门一样扳倒了她。
“你多高?”宁珏用橡筋线量着她的身高,听谢一尘无奈地表示大概一米六四,误差大约三四厘米,她应该更高一点,这是很早的数据。
“那很高啊,有点儿困难……我再想想。”宁珏用橡筋线量了自己,量出四条半,她是稍微矮了一些。
谢一尘看她忙碌,莫名地意会到她的念头:“你总不会是要把我和你捆在一起吧?”
橡筋线散落一地,宁珏搓搓脸,点了点头。
“那怎么成呢?”
“笨办法也是办法——看看你现在,早上起来做按摩,时不时去做针灸,每天还要出去溜溜弯,仔细一想反正哪个你也不指望有用,我把你和我捆在一起怎么就不成了?我还嫌累呢。”
宁珏虽然是这样说,笑容却是真挚的,要说服谢一尘。
谢一尘的轮椅被拽到身侧,谢一尘把自己挪上去,费力地伸手够着她手里的橡筋线,拿来端详了一下,看看宁珏:“然后你捆着我和我一起行动?你自己会摔倒的。”
“就走半个多小时,我见过别人复建,很努力地自己走呢,你既然没直觉,我就带着你走走,万一有了呢。”宁珏答非所问,想了一下,还是起身,手里拎着要捆在一起的橡筋线,谢一尘摇着头:“你想也不要想,照你那样,我是得踩在你脚上了。”
“什么?你还想要踩我?不是,我想了一下,你看见公园里的双杠吗?我把你我背对背捆起,一条安全绳捆在双杠上,这样我站得稳,也不妨碍你,我倒着走,你尽可能保持平衡——安全绳也得另外买,如果暂且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一试。”
“太奇怪了。”谢一尘说。
“有什么奇怪的,姿势难看一点。你看大街上的狗和狗交/配,姿势更是难看得要死,我是没见它们觉得奇怪。”宁珏轻声笑笑,似乎有点儿嘲讽的意思,但是看她的表情又没有,她总是矛盾着,谢一尘被说得更觉奇怪,摇摇头。
“没关系,不是真的去下面的双杠丢人现眼,在家里也有桌子柜子,能够稍微稳得住就好……其实最合适的,是这个铜豹子,又沉又大,另一边拴在门上,你在玄关走来走去,非常稳妥。”
谢一尘顿了一会儿,苦笑起来:“总比截肢好,我信你的办法。”
“怎么就信我了呢,我只是混七百块的工资而已,”宁珏这次的笑真诚了一些,把自己剪下的橡筋绳收拾起来,地上的碎绒毛扫去,才漫不经心地提说起来,“你姨妈好像认出我了,怎么办好?”
“她说什么了吗?”谢一尘表情还是平静着。
“没说什么,就问我过得好不好什么的……”宁珏说完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像是在争宠,像是在炫耀在挑衅,幼稚得要死,自嘲地笑着摇头,矮下身子扶着谢一尘柔软的有些凉的双腿按了几下。
谢一尘却掸去了她的手,把自己的右手按在她头顶:“要是你没走就好了……她不至于那么难过。”
“什么?”
“一辈子的指望都没有了,我又不是她的孩子,再怎么都隔着一层。她是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就算不跳舞,也比现在好啊。”
谢一尘说的话像是在酸里酸气的,可是看神情,是笃定而真挚的,谢一尘发自内心地替姨妈想了未来,然后看宁珏似乎真的当作了遗憾的姨妈可能会有的女儿,再次拿出姐姐的架势抚摸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想到了什么:“你还记得你妈妈么?”
宁珏还在愣神,谢一尘却垂下眼帘:“我是记得,我一直在想她,虽然我们的日子过得很一般——”
她忽然脊背绷直,好像心头忽然跳起一簇无名的火,火焰烫得她肩胛收缩,好像豹子捕猎,轮椅托不住她的情绪,兀自嘎吱呻/yin,她急切地要解释什么,张开口,眼睛却先蹦出驳议,嘴巴终于跟上队伍,缓缓地,沉稳地,不容置疑地讥讽自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