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中心教堂响起钟声,层层向外飘荡。整整十八下,宣告红衣主教离世这一不幸的灾难。
这一切太突然了。清晨,主教沾血的红袍被人在乡间树林发现,不远处便是一条泥泞的小路。
——亲爱的主教死前都在为穷苦之人奔波。一定是残暴的野狼夺去了他的生命,让他尸骨无存!
王都到处都是哀哀之音,为这位仁慈宽容的主教恸哭不已。
青年用力亲吻诺林,抱紧他,在床上翻滚成一团。一个无神论者,一个谋杀神使的魔鬼,在全国笼罩在悲伤Yin云之时,同在极乐里忘情翻覆与沉沦。
……
他梦见了诺林被火焰焚烧的画面。一片火海中,皎白的躯体捆缚在十字架上,毫无挣扎。火舌遮天蔽月,青年无从看清那人的脸。但除了诺林,谁又能拥有那头璀璨不已的金色鬈发?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金发在粼粼火光中闪耀、燃烧、枯萎,化为寸寸灰烬,随风飘荡……
青年冷汗涔涔醒来,身边并没有人。
只有缥缈月光盈满整个屋。
青年惶恐不安地呼唤,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夜风将窗帘吹起又吹落,隐约能看见一个纤细苍白的身影。
他轻轻走近。诺林在露天阳台的角落,背对着卧室,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年从背后拥抱诺林,将他完全塞进自己的怀抱,才略感安心。“我到处找你。”
“很抱歉,我没能听见。”诺林柔声对他解释,蔚蓝的眼中尽是脉脉情致。
“睡不着?”他低头亲吻怀中人有着淡淡香氛的金发。
“太安静了。”
安静吗?
夜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虫鸣断续未歇。
没错,太静了。
诺林将老鼠药交到玛戈王后手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王都却仍如一潭死水般沉静不起波澜。
他亲昵地靠在青年肩膀上,月光洒在诺林细密的眼睫毛上,投下静谧的黑影。
*
红衣主教的无疑是一桩损失。对其他神职人员而言,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机遇。
在奥汀,王权与神权并驾齐驱。王室与教堂的关系,更像是围坐在一起分蛋糕的同谋。
为了让王室在教皇面前做出优先拔擢本国神职人员的态度,王都流传着不同版本的说法——关于神庇佑奥汀、路易乃天赐之君等等。
而路易呢,正在高塔痛哭流涕。
“母亲,求求你,救救我。我爱你啊——我是你的孩子!”
“嘘。”前王后已经换上黑袍,头上笼着黑纱。
她将食指竖在唇前。
她要路易噤声。
老国王死了。
路易无限伤悲与惶恐,并非为了已经体面收拾好的父亲尸体。而是因为自己。
奥汀是一个靠联姻维持、扩大统治的国家。
王室大都选择与其他国度的王子公主联姻,按法律规定,国王的子侄均享有继承权。
通常而言,国王在退位时会颁布谕令,承认继位者的合法性与程序正义性。
但路易没有。
他的母亲也绝无帮他伪造一份谕令的好心。他甚至怀疑,父亲的死与母亲有关。紫红色尸斑、瞳孔放大、唇粘膜破裂,以及甲床发绀。
这是老鼠药中毒才会有的尸体特征,他很清楚。当时墨菲太后吃了他递过去的夹着老鼠药的蛋糕,尸体也是这样。
就算如此,他无法揭穿真相。
玛戈王后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之前的政变其他国家并没有插手的余地,但如今老国王死了。没有谕令的路易,若是科特帝国有意庇护,那么仍能稳坐国王的位置。
所以他匍匐在母亲腿上,竭尽所能激起玛戈王后那一丝微弱的母性。
猫头鹰在高塔盘旋环绕了整夜。
*
钱肯的消息从来是最灵通的。
所有人还恍然未觉、纸醉金迷的时候,他就告诉青年,“隔岸的康坦斯王朝已经联合其他几国军队整装待发。今夜,一经讣告发出,就会动身。”
因为免战协议和懦弱无能的统治者,奥汀的军队懈怠了近百年,只会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耀武扬威。如果真的打进来,奥汀必败。
“逃吧,先生。王都将会沦陷,”钱肯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或者留下来,殿下,为了你的人民。”
青年没命地奔跑。
已是薄暮,中央广场栖息的白鸽被他惊飞,拍着翅膀不知往何处去。
洁白的羽毛飘漾起又徐徐坠落,在绚烂红霞中染上胭脂色。
他为什么记得这些细节?青年不知道。
血ye在体内汩汩流动。
心脏连同太阳xue血管剧烈跳动。
他奔跑,他想起诺林或天真或轻佻的笑,冷情的目光、柔软的目光。
绕过街角——诺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