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听话。」
关雨霂扭头,扣住了她的手肘,适才那么一捏让她本还未平复的身子又软了一番,腰支微袅,绵得不行,不得不靠着她借力起身。有那么一瞬间,方致远以为娇香软玉又要入怀来,捧着双手去接,谁料到关雨霂站得稳稳地,眼中深湖凝望不曾有变,启唇不徐不疾地说了一句:「几时听话过了?」
方致远笑了,抬眼默默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抓着衣袖,眸间流淌着静谧与安宁,那点染在眉黛的认真同超群好似与生俱来。一绸温婉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赤诚其下,泫然明净如甘泉,这让方致远莫名在肃秋中升腾了春和景明般的暖意,又忍不住去回敬方才那句的调皮。于是,她轻刮了一下关雨霂的鼻尖,说:「你得信我。」
「我信你。可我有想为你做的事。我不要上船,致远,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她抓着方致远衣袖,眼波流转凝视着对方眸心,与此同时指甲一层层地攫取衣料,再一寸寸地揉在掌心。如此隐涩的拉拢,不经意间挑起了一曲缠绵未足的牵肠挂肚,一涌深情倾泻而出,捣尽了最后的迟疑。
这早已与风月无关,一句话,一个眼神,在凡俗喧嚣中炸起轰隆隆的一片。
纷然之后,惊世绝尘。
这世间有好多种力量,磐石有磐石的坚牢,蒲苇有蒲苇的韧性,有刚强如疾风摧林倾海,亦有轻柔若细雨润物无声。
闲花可肆意绽放于山涧,亦可姹紫嫣红于红门。
鹧鸪可拍翅雀跃于榆枋,亦可奋力一搏于青天。
用纤纤素手抓住幸福,用一泉柔水融化冰晶,世间万物,以其独道之态发问苍天,以所能及之力改变境遇,渺小而无望,却以渺小无望震慑人心。
无关出身,无关时局,无关天寒,无关远阻。
唯关心。
一种不明的触动在目光交汇处中涌动,方致远感到眼角的酸涩渐渐散去,视线相撞生起了火花,依依眷眷,绚烂至极。她有些诧异,这个对视让她凭生久别重逢的坦然之感。她在关雨霂的眼中又遇见了那个晦暗Yin天里断发的小女孩,多少年过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爱人的眼中邂逅当年的自己。
四周俱寂。寒蝉不敢妄语。
没有犹豫了,这两个颗心相撞,相爱,谁也不亏欠谁。
情爱火热沁人心,而热意退去之后,袅袅余存是绕指柔,也是百炼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变成了一样的人?
拥抱传达力量,亲吻给予勇气,连接让命运相通,从此以后,她们隔着天阻不分彼此。
方致远开着玩笑,说:「这辈子若是不成,还有下辈子。」
「下辈子谁还记得你?」关雨霂拧着她的衣服口,离襟一揪,皱得不像话。
「若是我先去了,我就为你造桥,你走我的桥,便去不了奈何桥,碰不上孟婆,喝不了那碗孟婆汤。」
「那我为你养蚕,同你连千丝万缕的线。」
「好,就这么定了。」
她们像小孩一样拉着勾,在澹然恬静的回味里沉没,在动荡的夜晚中神色不虞。
此生,我们遇见了彼此。
此生,我们再也不会迷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这人间何处觅良人似君样。
这人间何处寻佳配若身旁。
是珠玉,是珍味,是看不绝的俗世烟火,是眠不足的合欢鸳帐,是治不好的相思恶疾。
谁家庭院,红梅缀雪正初发?
昨儿沐春晖,今儿携着万缕情愁两纷飞。
断魂夜里,佳思难续,梦别在兰桂香浓时分。
过回廊,枯叶泫露凄音长。
望不尽,两眼相思半江水。
欲诉一曲琵琶,却掩面不能终曲。
***
抚州港湾飘着一艘小船,没有一位来客。
关雨霂没有上船,她上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雨霂:几时听话过了?
纸鸢:昨天晚上可听话了。(可是这里很严肃,我不能调皮)
强行@了一下隔壁的旧作《蚕》,一个还算正经的晦涩苦味短篇,算作《抚州闲话》的前身。 不大好懂,也不仅仅讲爱情,半BE。
闲花,也就是野花,三十章中致远曾经这么比喻过自己。鹧鸪,在二十八章用过。
以鹧鸪之身,怀鸿鹄之志,拍翅在冰封雪凛。我钟爱这种在绝望中觅光的可笑。
致远的沐浴而冠,灵感取于靖难时王叔英的『沐浴更衣,书绝命词藏于衣裾间,自尽于玄妙观的银杳树下』。读时的触动难以言说,大约就如『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般。碎,也要碎得漂亮。
话虽说得挺凄苦了些,但这篇HE,大家放心看吧。
话说,还差七八章完结吧,我都想象不到这是真的。
第71章 章六十九
嘉化十七年秋,京中言官有谮,抚州巡抚方致远被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