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文愕然地张大嘴,显然是对“不许叫姑姑”这件事,很是疑惑不解。
“要叫师父。”武曌又道。
薛崇文更诧异地眨眨眼:“师……父?”
“怎么?不愿意吗?”武曌板起了面孔。
薛崇文赶紧使劲儿摇头。
他明白“师父”是什么意思,就像……就像教李隆基武功的那些人。
所以,姑姑会武功?
不对,不许叫姑姑了——
所以,师父会武功?
薛小郎君不明就里地看婉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婉儿着实看不下去武曌板着面孔吓唬小孩儿,遂走了过来,蹲下.身,拉着薛崇文的小手。
“以后,我做虎头的师父,教虎头读书,好不好?”她温声道。
灯烛的柔光,映在婉儿的面庞上,像一幅画……
薛崇文想都没想,使劲儿地点头:“好!”
接着,又不忘了新的称呼,他甜甜唤道:“师父!”
武曌站在那里,看着婉儿蹲下.身去对着薛崇文。
一大一小师徒两个,感情甚笃的样子。
武曌不耐烦地撇了撇唇。
她才不会承认,婉儿对一个小屁孩儿,还耐心地蹲下.身去对待,这让她唇齿之间有一种疑似酸溜溜的滋味。
慈母多败儿!
武曌心里暗哼了一声,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以后得对这小子严格些。
不想再继续观摩这师徒两个相得的画面,武曌幽幽地开口了。
“你逗弄那松鼠做什么?那是朕给你师父的礼物。”
这个“你”指的,当然是薛崇文。
此言一出,婉儿和薛崇文都是一愣。
这人春猎几日,竟还记得给自己捉了只松鼠回来做宠物?
婉儿心忖,心底晕上暖意。
薛崇文则根本没想到这只松鼠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师父的,张了张嘴,还是如实道:“我看它好像饿了,就拿了果子喂它。”
婉儿怕武曌再绷起脸吓着小孩子,忙接过话头儿,朝薛崇文和声道:“松鼠长在树林中,更喜欢吃坚果等物。”
“坚果?”薛崇文好奇地问。
“不错。”婉儿点点头。
又转脸向武曌道:“妾带着薛小郎君取些坚果类来喂松鼠。”
眼看着属于自己的小东西,要领着这小崽子离开,武曌很想说“不许”。
可那样显然就是不讲理。而且,和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孩儿一般计较,也不像样。
好歹,她也是做人家师娘的……咦?她不是这小崽子的外祖母吗?
这都什么辈分!
脑袋里萦绕着“朕好气哦”,却只能由着婉儿领着薛崇文去找吃的喂松鼠的武曌,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她憋着一股气,大步流星地来到紫宸殿的正殿。
殿内果然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哼!很好!正好撒这口气!
武曌心道。
她在书案后面,自己专属的位置坐了,俯视着跪在下面时间不短的那个人。
“皇帝怎么在这里?”武曌明知故问。
从她的语气之中,隐隐有压迫之意,让早已经准备好了一番说辞的李旦,禁不住又紧张起来。
不由自主地连续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李旦的心脏还是怦怦直跳。
他深深地拜伏下去:“儿臣来……向母亲请罪。”
即便已经正式登基为帝,面对强势的母亲,他还是不敢自称“朕”。
“哦?这话从何说起?”武曌继续明知故问。
李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于私,儿臣教导无方,燕王纵马,险些伤到上官娘子;于公,儿臣身为天子,御下失措,以致险些酿成事端。”
他说着,“咚”地叩头在地上:“请母后治罪!”
因为天寒,地上打了地龙,又铺了一层厚实的地毯,李旦这个头磕下去不觉得如何疼。
他倒宁可磕得狠一些,最好磕出血,这样也比好不容易说出这些话之后,面对母亲无声的俯视,更让他好受些。
殿内无声。
良久,武曌才像是忽然醒过神来,唇角勾起一个看不到笑纹的笑来。
“好一个,于公于私!”她望着李旦跪伏的方向。
李旦的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不过……”武曌慢条斯理地开口。
李旦最怕的就是“不过”两个字,赶紧又是一个头叩在了地上:“母亲恕罪!”
“朕还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武曌微笑。
李旦要被“你急什么”吓死了——
他的母亲身强体健,Jing力比他都旺盛,春猎的时候骑马射箭比他都厉害得多……他不敢急了,再也不敢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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