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慢慢走回弄堂另一端取回放在地上的东西。
“哥,我第一次看到你跟学生在一起的样子。”程汶的语气并没有刚刚打过架的疲倦,反而隐隐透着些肾上腺素飙高的兴奋,“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不仅因为长得帅,而且还特别可靠。”
陆江燃这才感觉不那么糟心了,微微笑着抬起手揉了揉程汶的头发:“看不出你身手那么好。”
“那是当然,虽然比不上灵犀他们当警.察的,不过也不差啊。”程汶也不谦虚,“我以前打过一阵泰拳。那时候年轻,为了赚快钱给拳馆当过陪练。”
陆江燃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快钱”和“陪练”到底指什么,但也模糊知道,估计就是当沙包被客人挥拳猛打的辛苦活儿。他不自觉想起陆灵犀刚刚上警校的那一阵,他正在日本流血。两人视频的时候,小丫头经常嘴上说笑着,大眼睛里的泪水转来转去,聊不了多久就委屈得掉下眼泪。因为训练实在太辛苦,累得胳膊变细、下巴变尖不说,身上还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正规警备训练尚且如此,何况是野路子的拳馆呢。
他心中一动,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很疼吧?”
程汶摇了摇头苦笑:“是啊。每天回到家满身都是伤,哪哪都疼。就是那段时间,我开始抽烟,没到半年身体就吃不消了。后来索性换了份工作,把烟给戒了。”
“说戒就戒,你还真挺了不起的。”这句话绝非恭维,而是他对于这个清醒、自律的年轻人发自内心的羡慕。
“说戒就戒是不可能的,我特意为了戒烟找了份书店的晚班工作。”听到陆江燃的感慨,年轻人就如同受到表扬的大型忠犬一样,摇起了身后隐形的尾巴,“我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但还挺喜欢和书在一起的。只是搬书、上书很需要力气,一般人不会知道那种辛苦。书店里连地板都擦得锃亮,不能有烟味儿;况且晚上工作、白天休息,根本没时间抽烟,这才戒了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长的弄堂很快走完了。
路灯下,陆江燃从衣兜里抽出双手,弯腰拿起装茶具的手提盒:“那当模特之前,你在哪里工作呢?”
“运动品牌店。工作轻松,而且也有提成,赚得多。”程汶这么说着,忽然矮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作势要拿起陆江燃脚上的皮鞋,“只不过我负责的是鞋区,每天都要这么跪着给客人试鞋子……”
他一面说,一面自然地抬起头。
正好陆江燃也正低头看他。
路灯在年轻人扬起的脸上洒下的零星光芒,仿佛有闪烁的星星落在他的眼睛里,清亮而倔强得让人心疼。
陆江燃想,他才二十五岁,他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可他已经经历过人世间那么多苦难和烟尘。这让他不再是一个男孩,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伸手,微微屈起手背在对方的脸颊上触碰了一下,像是要拂去他脸上不存在的泪水,又像是要熨平他心中尘封的伤痕。
程汶仰头看着他,那姿态几近虔诚。三十二岁的文学系讲师有着消瘦优美的下颚线条,充满温柔的目光像是神话中俯瞰一切的神祇,让人忍不住疯狂地膜拜。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呐喊着,知道有些事情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在他的心里是这样。
陆江燃忽然缩回手,想了想却又将手心张开重新递给他:“快起来,越说越疯了。把东西提上。”
程汶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他的手冰凉,自己的手却火热,隐约有些出汗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刚才手背若有似无的一触,他现在就连脸颊上被触碰的地方也火辣辣的。
他乖乖将地上的购物袋全部提起,陆江燃却劈手夺过他右手上的两个袋子:“你手腕还疼,我来吧。”
不待他反对,陆江燃已经双手提得满满当当地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了:“听你这么说说话真好。”
程汶明白他的意思。
有时候自己这一辈子经历过的酸甜苦辣,真要拿出来说,别人愿意不愿意听、在不在意暂且不提,光是自己就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一遍。原以为早已深藏心底的伤口一旦撕扯开来又是血淋淋的一片,仿佛再经历一遍当年的苦痛和彷徨。
所以与其把自己的真心剖给不在意的人看,还是宁愿别人不懂得的好。
所以如果有人愿意和你倾诉这样的经历,那真是比任何故事和表白都来得动人。
程汶望着陆江燃并不宽阔的脊背,喃喃了一句:“因为你不是别人。”
两人回到家,十二点的钟声早已敲过。在家门口把好不容易提回来的东西用袋子分别装好了,各自打开自家大门。
富贵欢快地吠叫着从1302冲出来,送给他俩一人一个热情的蹭腿拥抱,高兴得不住地流着哈喇子。
程汶左手提起自己的那袋东西、右手捞起富贵,就听见陆江燃小声说了一句“圣诞快乐”。
他赶紧抬头回了一句:“圣诞快乐,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