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暗涌
第二天是周三,陆江燃起了个大早。
上午安排了比较文学方向的研究生讨论小课,照例是他主持。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助教庄盈盈已经到了,正挨个收集学生们的展示报告。
陆江燃脱掉大衣,露出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休闲西装,对着庄盈盈和学生们点头示意。有几个脸皮薄的女研究生已经绯红了脸,窃窃私语着。学生们都喜欢这位年轻英俊的陆老师,碰上他的课总是特别勤快。陆江燃早已经习惯了,也并不反感,毕竟能让学生产生学习的兴趣和激情是好事,用不着深究这份动力来自何处。
“陆老师,你能出来一下吗?”
这次轮到会议室里的一众男学生目露光芒、窃窃私语了——门外站着的正是古代文学讲师柳娥,号称S大文学系的一枝花。柳娥主修的是明清小说方向,她本人也像明清小说里的娟秀才女,淡眉细目、弱不禁风,快四十的人了还周身荡漾着一股飘逸脱俗的少女感。
陆江燃却知道,柳娥其人绝不像她的外表那样柔弱无知。他皱了皱眉,吩咐庄盈盈先带学生们开始课程,自己走出了会议室。
“柳老师,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周主任。说是下学年的学术计划统计出了点问题,大概是比较文学教研室的……嗯,具体的我倒是也说不清楚。总之周主任想请你去确认一下。”柳娥歉意地嫣然一笑,转身翩然离去。
陆江燃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各教研室整理自己明年的计划通常是经过多方论证的,上交到她那儿不过是做个统计。况且他昨天傍晚才将比较文学教研室的计划编辑邮件给她,这么快就到了周易龙桌面上,多半是她单独提前呈报的结果。
柳娥读博士之前已经工作过两年,是在系里的行政岗位上做学生工作的。她一直没有结婚,周围却从来不乏仰慕者。她也很善于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在文学系混得风生水起,尤其深得系主任周易龙的欢心,所以系里的一些资料统计工作一向交由她在做。
周易龙早年旅居台湾,是古典文学专业的顶级学者,与窦yin中并称为S大文学系的“中外双璧”。他是名副其实的少壮派,今年不过五十多岁,已经担任文学系主任近六年了。不可否认的是,比起皓首穷经的学院派泰斗窦yin中,周易龙更加圆融活跃。他的课幽默风趣,在学生和年轻人中有很大的号召力,亦常有各种言论见诸电视、采访。这种爱出风头的性格虽然为一些老牌研究者诟病,却让他的名声如日中天,坐稳了S大文学系的头一把交椅。
“窦老的身体这个样子,我看明年春天那个比较文学邀请会能推的就推了吧——或者让北方那些高校、研究所去办嘛。我就私下跟你说说,窦老身体要紧,为了搞学术、甚至是那些意气之争,弄坏身体不值得的。”他语气看似谆谆教诲,其实还是想卡在预报成功之前拿掉比较文学教研室的一些重头计划。
周易龙和窦yin中不和,他当上系主任后古典文学教研室也一直压着比较文学教研室。陆江燃心里清楚,说到底“学术计划”名为“计划”,实际在策划和实施方面还是当权者说了算,其他人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所以进来之前他就打定主意,不管周易龙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不打算跟对方硬杠。
可是比较文学邀请会不一样。这一年一度的专业权威会议不仅关系着S大文学系的面子,也关系着窦yin中师门的文脉、人脉和江湖地位。窦老要想风光隐退,这样的场合肯定不能旁落他人。陆江燃情绪不自觉激动,腾地站起了身:“主任,这个会议历来是我们S大主办,要是说让就让出去了,以后不定能不能收回来——”
“小陆,我是为你好。你想清楚,窦老离开学校也就在这一两年之内了,这个会议迟早要让出去。”周易龙也有些恼火,话里话外敲打的意味很浓重,“难不成你主持吗?北方高校那些专家会服么?你们教研室自己好好掂量,不要搞成笑话了!”
陆江燃当年读硕士时候从研究宋词起家,被古典文学教研室看好。谁知博士却莫名其妙地转去了比较文学专业,还成了窦yin中的左膀右臂,这让周易龙多少有些不快。
只不过,周易龙能当上这个系主任,绝非头脑简单之辈。他见面前的年轻人铁青着脸站着,便不动声色地拿起了一份红头文件,啪一声扔在桌上:“哦,还有一件事。小陆,你看看这个。”
陆江燃把四根手指摁在文件上,却并没有拿起来:“这是?”
“下学期有两个去韩国交流的名额,我前两天和外院的罗院长商量了一下,他们同意拿出一个来。我看这次就让窦老的博士生,那个叫什么盈盈的去吧。”
听到庄盈盈的名字,陆江燃这才拿起文件,从头到尾仔细看了看。看完之后,他不得不深深吐出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庄盈盈很合适,我先替她谢过主任了。”
庄盈盈的博士论文做的是韩国文学,这一块在世界文学专业乃至亚洲文学方向都是常年受到忽视的,如果有机会去韩国交流,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