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在办公室里了,转头看向他的前几秒,完全是平时开会的时候被老板点名的反应:“哦,我还有一会儿。小朋友正在改个东西给我,总不能他们还在一版一版给我发,我自己先睡了吧。”
眼看着他通身的警觉像chao水一样退去,常铮莫名地松了口气,招手叫他到自己这儿来,然后坐起身,接住侧躺下来的陶然,在他眉心落了一个吻。
“你还有多久?”
怀里的人像凯撒一样,慵懒地蹭了两下:“说不好,我尽量快点吧。”
毕竟是在家里,在自己床上,话省略了过脑子的步骤,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我刚才,看到你今天写给人事的建议了。”
“嗯,我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加补贴也好,设个项目奖也好,公司总得有点动作,不然杨柏君这种知根知底,还一门心思挖人的主……”陶然转了个身,整个人依然横躺在常铮怀里,只是背对着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提?”
“没有,你不提贾老头也会提,对我来说都一样。”
这话就更明显了,兵临城下,容不得他不接招:“那这件事……我指的是这个项目,和帮他留住客户关系,你希望我做得好,还是做不好?”
常铮没想到他能直率到这个程度,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彼此离得太近,呼吸交缠,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瞒不住。他这一停顿,屋里立刻静得落针可闻。陶然撑起身体,稍微与他拉开一点距离,然后毫不客气地望进他眼里。
近来关于贾老头这摊破事的局势,所有在公司有一席之地的同事都在盯着,也确实随着杨柏君的大肆动作,一日一日明朗起来。假设眼下的项目成功,客户都有可能被野心勃勃的杨小姐直接抢走,更别说一旦出了纰漏……
合伙人在这家公司,甚至这个行业,都是一个颇有分量的头衔——但也只是头衔而已。自再往上一级,高级合伙人开始,才是有固定人数限制的,真正意义上的管理层。常铮是最出色的合伙人,贾老头是业绩最堪忧的高级合伙人,所以目前看来,贾老头在这次年终盘点里越是难看,格局对常铮就越有利。
换言之,陶然手上的活儿结果如果不好,常铮将坐收渔利。但这样一来,陶然和常铮影影绰绰的裙带关系大概是要被流言坐实。也许没人敢去常铮面前嚼舌头,但陶然人还在直接带团队干实事的阶层,想必从此要受不少影响。
当初救场的人选是所有合伙人往上的管理层一起投票决定的,这群人里一定有真心认可陶然能力的,也一定有明知格局如此,就想把烫手山芋塞给陶然,然后等着看好戏的。
这一切的一切,无非是一场多方参与的博弈。而在这场博弈中,他们的利益不再完全统一。
常铮一直知道,陶然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有能力来跟自己对峙的人之一。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才终于清醒地意识到,陶然性格深处的决然和冷静,与他自己是何其相像。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都用避而不谈来维系的某种脆弱的平和,就在陶然这个明晃晃的问句里,骤然被砸得粉粹。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僵持没什么必要,在常铮似乎深不见底的沉默里,陶然微微叹了口气,率先让了一步。
“你明知道,这件事上该明白的我都明白,何必还特意提这一句。”
时空在一瞬间几乎混乱了,常铮突然产生了相识不久,两人正在办公室谈公事的错觉。这感觉实在不好,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没有特意。之前没必要谈这件事,我没想提,现在既然话到这儿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看来他想让,常铮却不领情。陶然差点要冷笑出声,好不容易按捺下去,声调却无可挽回地失去了温度:“你的意思是,你只是直言不讳,是我多虑了?我猜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从我们刚认识到现在,哪一次猜错过。你确定这一次,是我多虑?”
常铮听到这儿,火气也已经哽在喉头。他一点都不想跟陶然吵架,于是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语气:“我确实没有别的意思。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公司,你别老拿揣测上意的架势来对付我。”
“你是确实没有别的意思,还是你觉得你没有?”
“……我要是真想谈这个,犯得着下班回家,处心积虑等到快十二点才说?”
这话赶话的,要是再这么接下去,陶然怕自己迟早会说出更难听的来,只好暂时让自己闭嘴。
两人都回避了对方的目光,不愿意起正面冲突。常铮看着他一身棉纱家居服的打扮,背脊却像正在开会似的挺得笔直,心头忽而有些苦涩。
陶然的难处,他其实全都知道,也感同身受。
“我知道你肯定会为难,我只是一直想提醒你,正直很好,但也要看清楚形势。毕竟慈不带兵,义不行贾……”
陶然一寸一寸抬起视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对我是带兵,还是行贾?”
这下常铮答得很快:“我自问哪个都不是。但你总以为我说什么都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