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有些人就是撞了墙还觉得都是墙不好,自己全对。那也是命。
只是常铮知道话说到哪里就该适可而止,而他,此时此刻在这张告别的饭桌上,才真正摸到了这种分寸感的边。
所以刚才那一番话,何必多解释,该懂的时候她自己会懂。人应当尊重时间本身,而不是凭借一点点小聪明,就妄图牵着别人的手,把对方送上自以为的康庄大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漫漫整顿饭都沉浸在跳槽就是对不起公司、对不起所有人的情绪里,好几次陶然只是善意地询问以后怎么安排,她都回答得好似惊弓之鸟。
陶然依稀还记得,白漫漫入职的第一天,他按照惯例单独请她吃午饭,她当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很多话不得不说,却总怕自己说错话。
她好像长大了,又好像没有。
所有的开头和结尾都仿佛缘分深重,面目惊人地相似。这样也很好,陶然这么想着,渐渐放缓了一问一答的节奏,让白漫漫多少能享受一下这份价值不菲的午市套餐。
小姑娘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吃饭上,陶然用叉子无聊地戳了半天西蓝花,才等到她漫不经心地放下了餐具。一边的侍应生立刻过来撤掉了主菜,转身奉上甜点。
陶然点的是咖啡冻,白漫漫要了抹茶慕斯,上来的时候正好放反了。
人家侍应生手上还拿着隔壁桌的甜点,看着也是满手东西,陶然扫了他一眼也就不做声了,打算自己动手把两个甜品碟换过来。
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白漫漫已经魂不守舍地把咖啡冻搅成了一团碎渣。
陶然只好默默开始吃那份甜过头的慕斯。
“老板,我……我有件事要谢谢你。”
“你该谢我的事可多了。”陶然头也不抬:“哪件这么重要啊,需要你等到现在,专门拿出来说?”
“我其实知道,之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那么生气,是因为还有别的原因。”
这倒挺难得,这孩子还真长出脑子来了。陶然似笑非笑地看了白小姐一眼。
这一眼不比在办公室里,陶然一点都没掩饰。白漫漫也说不出他是哪里不一样了,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恍惚,等回过神来,脸已经红了个彻底。
一时间,陶然身上的松木香水味仿佛无处不在,白漫漫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落,好像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发光体。他在工作场合惯用的面具,此刻好像被微微地掀开了一道缝,里面竟是这样光华璀璨,令人目眩神迷。
说到底,陶然已是纵横情场多少年的老妖Jing了,说一句眼含秋水都不为过,哪里是白漫漫这个年纪能消受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僵了一瞬,陶然也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下没忍住,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
白漫漫干脆放下勺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老板你别乱放电啊,我……我话还没说完呢。”
陶然尽量收起笑意,鼓励她:“好,你说,我听着。”
“我知道你当时是担心我,但其实,康德没骗我。他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后来……”
“后来他在机场买的戒指,常老板看到了,也告诉我了。”
可怜的白漫漫又是一愣,定一定神,硬着头皮往下说:“咳,反正我没答应。他说,婚姻反正也不是只需要男女之情,如果我跟他在一起,缺的这部分他会用别的东西来补齐。”
陶然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呵,补齐……”
“对,我也知道这不可能。我仔细考虑过了,我好像还是觉得,无论他给我什么,都补不齐这个。”
康德家境十分优渥,就凭他们“恋爱”期间,康德出手送白漫漫的几件首饰,他的意图就已经很明确了。可当时的白漫漫,分明是动过心的。
既然她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陶然也就不跟她敷衍,当下就直接问道:“你的项链,最近倒是不戴了?”
白漫漫挺不好意思地匆匆一笑:“我把他送我的东西都还回去了,无功不受禄,我跟他又不是真的交往,我怎么好再留着。我家虽然也就一般,但我自问,确实没有这个卖身求荣的魄力,那还是趁早说清楚……”
陶然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对,也算对得起那几件红宝石和蓝宝石的诚意。”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白漫漫又有点脸上发烧的趋势,只好胡乱点点头。
陶然望着她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再仔细看了两眼她的妆,一边忍不住想笑,一边居然生出了些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来。
于是最后,午饭还是他买的单。
饭后他们一起走回公司。又是一个深秋,满眼尽是蔚蓝金黄,白漫漫穿着一件深灰色一字领的套裙,走在幽静的小马路中央,步履中有种奇异的轻快,望之如一幅跃动的油画。
陶然走在她身后,一路上都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熨帖。还好,世事对她手下留情,并没有怎么用力磋磨。
有些句号只适合这样默默地划完。或许从今往后,他一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