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净留下的那缕墨痕,即便用笔蘸了再书写到纸上,也不过淡淡浅浅的一道痕迹。
多它不多,少它不少,可有可无的一种存在。
我犯晕了才会将他误认为二师兄,二师兄是那种适合用拖把在雪白的整幅壁上挥洒而出的黑是黑、白是白的狂草,除了声线外,与官老爷绝无共同之处。
不,甚至连声线都没有共通之处,一个醇醇的温厚着,一个淡淡的寂寞着……
我却始终放不下那抹寂寞的墨痕。
因为,我知道寂寞的滋味……
所以这个时候更应乘热打铁、火上浇油攻下官老爷寂寞的心灵!
否则,哪天我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由八抬大轿敲锣打鼓请回无心谷、师兄们问我俘获了几许美人心时,我该怎么回答?
身为江湖人,生该大碗吃rou、大碗喝酒、快意恩仇、色字当头!
……说来惭愧,步入江湖这么久,我还没试过跟哪位美人海誓山盟的滋味……就让我的情之征途从官老爷开始!
我踌躇满志意气洋洋热血沸腾胸襟广阔壮心未已--
“就算知道我在装睡,拜托你不要摆出那一副恶心的样子,行吗?”
--咦?官老爷、官老爷醒了耶!“太好了,你醒了--哇噢!”
……我不该忘形地跳了起来,牵动了全身伤口,痛得我嘴角不断抽搐。官老爷见状大吃一惊,一骨碌起身扶住我:“怎么了?”
我很想以一个最洒脱的方式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无奈全身剩下的劲儿只够支撑我对官老爷勉强拉出半个笑。官老爷的目光从我的右臂移到我胸口、腹部,再在我脸上打一转,他的眼神微微黯了下去:“他居然把你伤得这么重……”
我乘机紧紧挨着他胸口大口大口吸气,若有若无的檀香,清净安详,估计有滤心涤神之奇效……
接收到山贼头子从偏殿外投掷来的锋芒毕露的眼风,我实在想朝他扮鬼脸吐舌头以示威,但一想不行啊,争取山贼头子的好感是我目的之一,为了长远打算,只好继续装作虚弱的样子,乖巧地偎官老爷怀里,懂事地朝他笑,安慰他:“没关系……那位大哥,以为我伤害了你,所以才下的重手……”
官老爷脸色变了又变,等他终于开口说话时,声音也变得古古怪怪的:“他……在哪里?”
我瞄瞄隐在门后的山贼头子,拿不准该说不该。
接下去,官老爷的声音更古怪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象在打量着一个什么异类似的,脸上充满了提防之色:“我们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那感觉,似乎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我成为了一个,赤裸裸的麻风病人。
96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全心全意待着的人,翻手云覆手雨,翻脸跟翻书一样,刚才还称兄道弟的转个背便在后面使冷刀子乱捅人?
我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嘴,倔强地从官老爷怀里挣出来,后退两步,默默与他对视。
伤口很痛,心也很痛,可是我告诉自己:不哭,不哭,再痛我也不哭。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要在这样的官老爷面前示弱。
……我是,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我以为你和宝小美人、杜子游大美人他们不一样……因为,你是知道寂寞的人……
--你应该是知道寂寞的人!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
“我不会道歉。”官老爷慢慢地开了口,“我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不会道歉。”
“你没有资格介入到与我有关的事情中。”他说。
“你没有插手我生命的资格。”
“……你说得再狠也没用,就算你再怎么拼命表示与我没关系、拼命赶我走也没用,我不走。”不哭,不哭,我不哭。不仅不哭,我还要笑,快快乐乐、灿灿烂烂地笑,“我答应了他,一定帮你解毒。”
“你曾下过毒吗?”他倚着供桌,一直如临大敌的脸上忽绽开一个微笑,恬静得有点儿近似于讽刺。我平静地点点头:“忘了吗?在你昏睡之前……”
他的脸“唰”一下红透,狠狠咬了咬嘴唇,眼里略略透出几分狼狈。我静静地凝视着他:“所以,请你暂时不要死……即便不用刀不用绳,有我的毒在,说不定在你最想活下去的时候,你就死了……既然已经知道迟早都会死、最后都是死,所以也不用急在这一刻,对不对?不管现在想做什么、做了什么,反正最后都是一场空,对不对?既然最后都是一场空,就算偶尔纵容自己看看、想想、做做不该看、不该想、不该做的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起?”
“果然,”他叹,“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但很明显,他不信--不信也好,“不过,说不定假如你早早死去的话,我或许什么都会知道。不仅我知道,恐怕你的百姓,你的手下,你的天子,也都有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