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那么多药啊?泽维尔先生越来越虚弱了,我真害怕……”
“别太担心,黛西,”以撒拍拍她的肩头,“我去看看情况吧。”
以撒才握上门把,房间里的泽维尔就说:“请不要进来!”可是以撒还是推门而入。
泽维尔原本坐在床上,几乎一下子跳起来,把一封信胡乱塞进口袋里,恼火地说:“听不见我说话吗?给我出去,以撒!”
他的声音非常大,把他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泽维尔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眼看以撒转身要走,才显出慌乱的神色,三步并两步跟上来,伸手想勾住以撒的手。被甩开后,他干脆抢先把房门关上,以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泽维尔嗫嚅着低声道歉。
“你怎么了?”以撒问。
泽维尔沉默地摇摇头。下一秒,他突然被以撒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泽维尔不是很适应这样亲密的接触,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伸手搂住以撒的背。
“我猜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以撒又问。
泽维尔的确知道。以撒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封被他仓促藏起来的信,是侦探事务所寄来的回信,说李启明上周来信辞职,因为要把母亲移葬回祖坟,并且决定回国工作。随信附来的辞呈是李启明本人的字迹。
但他前不久才在泽维尔的帮助下确定了新墓地的位置,而且已经重新下葬了。
“他母亲墓碑下的花束都还没枯萎,”泽维尔说,“不过……现在是和平年代,对吧?”
他听上去很需要一个答案,于是以撒说,是的。
之后他们絮絮说了些别的话,到晚餐时,泽维尔出现在餐桌上,神情都显得平和许多。黛西向以撒投来钦佩的眼光,而后者只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吃完晚饭,黛西要带萨莉出去散步,以撒和泽维尔坐在门口的阶梯上吸同一支烟。
小萨莉急急忙忙跑过来:“以撒叔叔!”
“怎么了?”以撒问。萨莉说要和他讲悄悄话,但却犹豫着没说,一直睨着旁边泽维尔的脸色。
泽维尔坐远了一些,萨莉这才小声说:“泽维尔先生说爸爸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接我了,他什么时候来啊?能不能给他写信,让他早一点来?读书太讨厌了。”
以撒沉默片刻,也凑在她耳边小小声说:“我也觉得读书很讨厌!那过几天找个机会帮你问问吧。”
萨莉听完喜形于色,蹦蹦跳跳地跑远,牵着黛西的手出去了,园丁慢悠悠地缀在他们后面。
以撒转过头,看见泽维尔面色如常,持烟的手搭在膝头,烟灰落在鞋尖上。以撒不动声色地用尾巴尖替他扫掉,泽维尔也没什么反应。
夕阳沉下地平线,铺开一片金色,连草地都染黄了。那些新生的春草还不会随风摆动,泽维尔的金发却有时拂过以撒的面颊。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靠得这样进,近得以撒能听清泽维尔呢喃似的叙说:
“1916年,我从索姆河回到lun敦。lun敦和我至少有一个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我像一个局外人,突然对大家都喜欢的事情感到厌倦了,而且一旦待在人群里就紧张。能想象吗?那时候我不止一次和其他人大打出手。如果不吃药,就会变得非常不体面。”
以撒点点头,没有表示怜悯,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记得战争结束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没有人欢呼。就像炸弹在不远处爆炸造成了集体耳鸣,大家都陷入一种头晕目眩的震惊中。
“我没去过最前线。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清楚战斗具体是什么样,只是始终有一些人被送到我面前,而我知道有一些没有。”
太多士兵死了,像沙消失在风里。
“我最开始对一切都感到愤怒。”
泽维尔记得自己曾经背对着伤兵们取药的时候偷偷用袖子抹,持续的战争把多余的情绪抹去了。那些痛苦的英国士兵、临死前紧紧抓住他手腕的手……泽维尔医生都能泰然处之。毕竟,关注每一个病人是他的义务,流泪不是。
一些场面,他见过就抛在脑后:有人死前歇斯底里地高呼:“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也有人一言不发地死去,直到被抬上担架搬离病房,眼泪才从尸体的眼角落下。
到很久以后,战争结束,回到和平的英国本土,这些记忆才会一拥而上,但是他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能理解、也帮不了他。
“我记得最深的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哪位绅士的儿子,也许还不到二十岁。他被抬回来的时候,我一看就知道他死定了,我想他自己也隐隐能意识到这一点。
“他对我说:‘医生,我是个孤儿,没人会记得我。’我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会记得。有多久呢?到死为止。他哭了,用最后的力气告诉我他的名字、战前的住所,还有信仰。耶稣啊,像完成任务似的,话音刚落,他的眼睛就不再亮了。
“但像这样的细枝末节,我现在就已经不记得了,他这个人又能在我脑海里停留多久?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在说谎。
“每天……几乎每天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