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懂事的,也不必拘束,只记得见了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须得谨慎守礼,其余自己斟酌便是。先教青梅带你四处逛逛罢。”。
白陆行礼称是。
这么看过去,不过是一样的宫观楼阁,大片大片的只是红色和黄色,后宫中总还有些植被,前殿却几乎是寸草不生——当然,白陆是无缘得见的,不过听人描绘罢了。
可她看得目眩神迷。
这殿内描龙绘凤的柱子,原本都是明成祖朱棣着人往川贵湖北的崇山峻岭中伐楠木运输至京,建造而成。楠木巨大而珍贵,蜀地山势极险,有人用“入山一千,出山五百”来形容采木的代价。而后,又通过运河和天然河流输送入京,整座宫殿光采木就用了十三年。到了本朝,这些木料经历世事变迁,保存不住,才用松木替换。
这么沉默而不起眼的柱子,背后也有那么多的鲜血和性命。
这才是,皇权。
那些普通富商或者小官吏的女儿在私下猜度里,总会以为宫廷选秀是大家闺秀的噩梦,以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呵,怎么可能。
有些人间富贵,不亲眼所见,你甚至无从猜度。
汉朝的时候,匈奴进犯,因为太后崩逝,举国不能为战事,于是边疆刀兵不动,只能任凭匈奴劫掠。明朝的时候外族来犯,因为首领病故,于是动辄出动几十万兵马的战斗同样消弭无形。
和帝王一人的喜怒兴荣相较,几万人乃至几十万人的流血、牺牲、死亡确实不算什么。
不然为何先哲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杵。
白陆遥遥地向干清宫方向望过去,那里正是帝国中心的中心,它是陛下的寝殿,也是陛下处理政事的地方,是无数士人官员心中的圣地。
殿前微有凹槽的青石板,多少才华横溢、家世尊贵的大臣曾用它们接触过自己尊贵聪明的前额。那里有他们的汗,也有他们的血。
先帝元和皇帝日常与明莼皇后共同处理政事,上朝时二人共座,在先帝因故暂无法处理政事时,甚至是明莼陛下一人坐在龙椅之上,倾听大臣的廷见。
这真的是一个太过幸运的皇后,也是一个太过幸运的女子,与她相较,偶尔会与建昭皇帝共同商议政事的未央公主不算出格。
雍正皇帝在位时,后宫数得上名号的妃嫔不过一二十人。元和皇帝一生只有一位明莼皇后。到了建昭年间,后宫才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三宫六院,宫娥彩女,不可胜数。
明莼皇后、未央公主,都是后宫女子中的极幸运者。
白陆站在虹桥上,抚摸着生趣玲珑的小石狮子头,在柳丝蝉鸣中微微叹息一声。更多的后宫女子毕生寂寂无名,命如草芥,不过是皇室中人取乐的工具或闲置的摆设,唯有产下子嗣,她们才能真正拥有一席之地。
建昭皇帝还没有子嗣,同时,他也还没有皇后。
多么让人心动。
宫里的日子并不平静,因为贵妃有恙的缘故,如今贤妃淑妃共掌宫务。某日,细雨弄烟,风中荼蘼摇曳,白陆在宫中偶然和贵妃正面相遇,因一时不慎将花泥溅上贵妃的裙摆,当即被罚掌掴三十。
白陆心知着了算计,当时却是无可奈何。她看着行刑宫女指间的扳指,难以掩饰地流露出恐惧之色——这扳指上有微露的铁丝,是要直接毁了她的脸啊。
红颜胜人,必定会早嫉妒毁伤。
这一切分明都是贵妃的算计,白陆在京中艳名太盛,出头之事,果然做不得!。
贵妃明摆了是并没拿她当对手,连迂回的手段都不屑用。可是这样简单有力的法子,却实打实让白陆陷入绝境。
好在天不绝她,总算盼来救星。两位少女带着一群宫娥婢女走了过来,其中一位黛眉微蹙,问道:“贵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白陆大喜,来者正是明中堂明徽的嫡亲侄女,明莼皇后大哥的亲生女儿,明波和明润!上流社会不过这么一些年纪相若的大小姐,白陆在谦太妃那里和她们结识过,她们八成会帮她。
果然,听了明波的问话,有低等宫女轻声说明原委,明润不满道:“贵妃娘娘,这么做就过了吧?”。
贵妃冷冷道:“此女行迹不明,欲对我行不利之事,我不过施以薄惩,明小姐怎么就管到本宫的内务上来了?”。
明波嗤笑道:“这是谦太妃的亲侄女刘家白陆小姐,分明是到宫中来做客探望淑妃娘娘的,这是宫妃亲眷,贵妃不认得也属应当。只是公主殿下前几日还和我们说,在家里如何没规矩都是小事,万不能对客人失礼,把脸丢到外头去,贵妃娘娘还请饶了白陆一遭儿罢,只怕她也算得稀客呢。”。
贵妃咽不下这口气,然而也无可奈何,只得瞪了白陆两眼,抿着嘴僵着脸走了。
白陆这才略微认识到未央公主在后宫的地位。今日明波明润两姐妹分明是在用表妹的名头狐假虎威,然而就这样,也足够救回小小的白陆。这样大权在握的贵妃,甚至都不敢正面撄公主伴读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