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的牛油蜡烛装室内照得亮堂堂的,大袖衫上绣着的金丝线在微黄的金光下蒙上了一层柔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从袖口里伸出来,腕子上的镯子互相激荡着,发出脆而轻的声响。手在抖,哪怕将它们交握在一起,还是一起止不住的抖。
目光从手上移到床上,被子里隐隐约约裹着一个长条状的物体。瑶芳知道,那是当今天子,而且,他已经断气了。她试过许多回,死得透透了的。如果不是不能,她一定会砍下这颗脑袋,以确保儿子的平安。
凭什么?凭什么要为这样的人赔上一生?
感受了那股怒意,瑶芳自梦中惊醒。歪歪头,看到女儿正在一旁的摇篮里睡得香。身侧姜长焕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着。他忙了一天,连夜又赶回了山上安抚妻女。伸手轻抚姜长焕的头顶,长着略有些粗硬的头发的脑袋在她的掌心蹭了蹭,姜长焕又睡得沉了。
有多久没做这个梦了?
最开始的那一段日子,天天做这样的恶梦,几乎要将自己折磨得失眠而死。后来娘娘说她做得并不算错,又为她请了一尊白衣大士,用心供奉,才渐渐转好了。如今在这老君观里,满天神仙的地方,还做这样的梦……
瑶芳就着月光,看着女儿在黑暗中略显模糊的脸,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揭开被子,从妆匣里取出几张纸来,不用点灯,她就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这是誊抄的方子,另一份已经在姜长焕手里了。
“眼看着儿子就要被作践死了,得多心焦呐。”瑶芳喃喃地道。
林鸟初鸣,守夜的青竹揉揉眼睛,从铺上爬起来,趁没人看见,抻个懒腰,打个哈欠。才张大了嘴,便像被点了xue一样定住了,慌忙掩了衣裳:“二娘,二娘怎么衣裳也不穿就坐在这里,哎呀,二娘你的眼睛……”好大的黑眼圈。
瑶芳空坐了半夜,此时才觉得有些冷,整个人都坐麻了,心不在焉地道:“给我打盆水。”
绿萼先给她拿了件外衣披上了,才去打水。不多时,保姆也醒了,来抱宝宝。瑶芳道:“今天看好了她,哪里都不许去,我有事要做,不要打扰。”
保姆连声应是,轻手轻脚抱了孩子出去。姜长焕睁开眼睛,一摸身边,冰凉。一个翻身起来,就看到绿萼拧了把热毛巾,交给瑶芳:“这是怎么了?药不是没吃么?我去厨下给二娘煮个鸡蛋敷敷眼睛。”
瑶芳道:“也好。”
姜长焕走了过来,拇指轻轻擦过瑶芳的眼睛下方:“我夜里觉得有些不对,你竟是那时候就醒了?”不然怎么熬出来的黑眼圈儿?
瑶芳并不接话,反问道:“方子都交给娘娘吧?”
姜长焕一面穿衣一面说:“好,我抽个空儿吧。这都叫什么事儿?!”
瑶芳道:“不能叫他再这么作下去了。”
姜长焕冷笑道:“已经吃死了一个首辅,一个皇子了,还要再吃?都察院除了岳父,一个个都在装死!内阁里为争首辅之位,人头都要打成狗脑子了,底下还有一群眼巴巴想入阁的王八蛋!竟没一个去管该管的事情的。”
瑶芳道:“发牢sao有用么?”
“我今儿就将方子给娘娘。可光给了娘娘有什么用呐?前头吃毒药,后头吃解药,那能撑得住么?安国公这个老王八蛋,我得问问李国靖,这他妈又是唱的哪一出!”
瑶芳道:“着呢这个也没用。我是在想,要不要让师兄出山,劝一劝圣上,这‘金丹’至少老人孩子不能吃?”
姜长焕寒声道:“别将师兄也折了进去了,他已经对你师兄有所不满了。现在还拦着,岂不是与他唱反调?再不济也是自己没本事,却又眼热林道人等。我今儿就去安国公府走一遭,吓吓他也是好的。”
“治标不治本。”瑶芳嘀咕着。
姜长焕道:“难道还能将那个‘本’掐死不成?”
瑶芳心说,掐死只怕没那个手劲儿,勒死、毒死倒是很方便的。催他:“将禁忌的单子给娘娘吧。顺便也给圣上一份儿,他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拉倒。等等……”
起来将禁忌单子划拉去了一半儿,将残的给了姜长焕:“拿这个给他,他要能接呢,隔日再献另一半儿,就是是补上的。要是生气了呢,万一娘要用着这方子,也不至于叫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要做什么。”
姜长焕叹道:“只怕他不领你的情。”
瑶芳冷笑道:“我要他领情做什么?我只是心疼娘娘,哪有做娘的不心疼孩子的?眼看着自己孩子被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谢恩,这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你是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姜长焕也被激起了怒气,“幸亏没给宝宝吃!”md!我再也不劝他了,这样的祸害,他自己早吃死了早好!
匆匆喝了碗粥,姜长焕亲亲闺女的小脸蛋,挨了小姑娘一巴掌之后,又跑到京城里去了。先去北镇抚司应了个卯,再去宫里求见叶皇后。彼时元和帝正在上朝,他因领着差使,且不用凑这个热闹。将方子一交,又跑去请人喝茶了。派下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