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想生气的,他不喜欢任何人打扰他和柳沅的生活,更不喜欢外人待在他们好不容易布置起来的小窝里,但这个孩子不一样,他趴在床沿上巴巴的盯着柳沅怀里的小娃娃,还有那么点跃跃欲试的想法。
“给你抱一会?”
楚政一边撅嘴一边好奇的模样实在有点可爱,柳沅没绷住唇角的弧度,他兜着孩子微微倾身,襁褓中的小娃娃也不怕楚政脸上的疤,反倒还特别自来熟的用手摸了两下。
孩子的手细嫩干净,没有任何疮疤,她似乎真的很喜欢楚政,摸了一下还不算完,她很快就咿咿呀呀的伸出了另一只手攥住了楚政的发梢,短短胖胖的手指努力握成拳头,白得像个细粮做得馍。
楚政就这样被一个小娃娃吃了豆腐,他仰起脑袋,一动不动的由着她乱摸,阳光透进室内,刚好照在新做好的床上,他看着盘膝坐在床上的柳沅,看着柳沅怀里的小娃娃,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冷不丁的鼻子发酸。
“……我,我不敢,沅沅,我不敢抱,我不会抱……”
楚政的哭腔把柳沅吓了一跳,小娃娃还挺有力气,她手上跟着一哆嗦,硬是薅了楚政一撮头发。
像是某种藏在最深处的东西被生生剜出来了,牵连着抽搐痉挛的血rou,楚政心口疼得厉害,崩溃得毫无迹象,他想抱着脑袋蜷去地上咬紧牙关痛哭一场,但柳沅和小娃娃一起薅住了他另一边的头发,压根不给他自怨自艾的机会。
“.….. 不许哭。把手张开,兜住她屁股和后背,别使劲,别松手,好了,抱着吧。”
柳沅指挥得快速且清晰,楚政下意识的跟着他的指令动作,等回过神时,他已经挂着鼻涕眼泪抱住rou嘟嘟的小娃娃。
他坐在地上愣了半柱香,等到孩子在他怀里睡出了鼻涕泡,他才颤颤巍巍的低下了头。
这么大的孩子就没有不好看的,软乎乎的小娃娃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躺在他怀里,孩子面上红扑扑的,嘴巴一张一合,打着满是nai味的小呼噜,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楚政傻呵呵的破涕为笑,他是第一次感知到这么新奇的东西,崭新的生命近在眼前,他小心翼翼的拿下巴蹭了蹭小孩的发顶,眼里亮得惊人。
“——她好胖呀!沅沅!还软乎,还有!你看,你看!她手臂怎么一节一节——呜!”
“小声点,吵醒了你哄。”
挨了柳沅一枕头之后,楚政肩负起了照顾孩子的重任。
这孩子是邻家农户的,去年她娘亲临盆难产,村里没有像样的大夫,眼见着就是命悬一线,最后是柳沅去弄了两副药,又帮着她接生了这个孩子。
山里没有繁文缛节的讲究,农户淳朴,只知道救命之恩,不在乎礼义廉洁。
自孩子降生后他们一家都对柳沅格外亲近,楚政重伤那会,柳沅忙得焦头烂额,有几次家里存粮见底,都是靠着他们送些吃食接济。
兴许是因为出生第一眼就瞧见了柳沅,这孩子打心眼里跟柳沅特别亲近,顺带着也亲近楚政。
上午阳光足,是晒被子的好天气,楚政在屋里看着孩子,柳沅在院里拆洗家里的被褥,他们中间隔着掀起一半的门帘,春日的暖风夹着花香,和阳光一起慢悠悠的荡进室内,楚政搂着孩子倚在桌边,也点着脑袋犯起了困。
浆洗的水声,皂角的清香,一大一小此起彼伏的小呼噜相映成趣,楚政比寻常农人健壮结实,孩子在他怀里睡得安心,渐渐就四仰八叉的伸开了腿脚,穿着布袜的小脚丫蹬开襁褓探到外头,上面还有两个晃来晃去的小绒球。
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柳沅不知不觉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看着跟孩子凑到一处呼呼大睡的楚政,一时有些失神。
他很喜欢孩子,但和天底下大多数父母不一样,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没有出息的小米虫。
他曾经把这件事想得很远,也自认为想得很周全。
他不是楚政明媒正娶的配偶,他的孩子不会做什么世子,更不会袭爵,等到楚政能从政局里抽身那一天,他们就可以跑得远远的,跑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家三口的安生日子,到时候楚政教孩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教孩子上树下河抓鸟摸鱼。
他这辈子就那么点抱负,只是他忘了他和楚政都是局中人,高位之上的楚政尚且没得选,他一个凭栏院的倌儿就更没得选。
柳沅皱着鼻尖,收回了思绪,他不愿意想起从前的事情,过去的一年多,他极力回避与之相关的一切,他看不得小孩家的衣服玩具,看不得别人家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就连给那农妇接生他都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帮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怕自己去嫉妒别人家的幸福美满,但现下他却没那么在意了。
他使了些力气把手里的被单拧干,又起身将它们一一晾去新弄的晾衣绳上。
他腿脚不好,晾衣服不方便,楚政昨天下午蹲在院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帮着他新做了一对高矮合适的晾衣杆凿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