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沅攥紧了楚政的手,载着家当的车马从他们身侧驶离,楚政眉目微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他清了清干巴巴的嗓子,伸手将柳沅往自己怀里拦了拦。
“这是怎么了?沅沅,他们为什么要跑?”
“世道乱了,他们害怕。”
柳沅眼帘半合,并没有太多在意,这样事情他见得太多了,兴衰荣辱、大厦将倾、成王败寇皆是眨眼的功夫,像他这种分明置身其中却如同蝼蚁的人,其实和这些奔走逃难的百姓相差无几,若每分每秒都要付诸感情,那还不如麻木不仁。
“沅沅……”
楚政依旧听不到柳沅的话,但他意识到了他不该问这个问题,柳沅挡开了他的手,侧过了瘦削单薄的身子,一时连衣角都同他泾渭分明。
“沅沅——”
“没事,那边太乱了,你听话,就在这等我。”
柳沅唇角轻动,下意识勾起了小小的弧度,他不留痕迹的从楚政怀里离开,顺其自然也顺理成章。
他已经养成这种习惯了,他永远理解不了楚政所坚定的东西,楚政是以储君为模培养出的皇子,他仁厚忠勇,心怀天下,即便沦落到痴傻呆愣,他们也不是一类人,所以他只能这样恰到好处的笑一笑,就算毫无用处,也至少不会让楚政生出鄙夷。
“沅——”
楚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柳沅牵过了他的手,细瘦纤长的指节温凉,同他十指交错就好像隔着层层血rou抚上了他的心尖,轻缓柔软的触感让人再也顾不上别的。
“我再去买点东西就回来,你在这待好,别乱跑。”
柳沅带着楚政绕去了巷道深处,周边住户堆积的杂物完全可以藏匿一个成年男人,他按上破破烂烂的草帽顶半哄半按的诓着楚政蹲下,又将手里的药包放去了楚政怀里。
“看好东西,等我回来,听话,不然晚上只能吃辣的。”
安置好楚政之后,柳沅一瘸一拐往粮店的方向走,同那些神色匆匆的百姓相比,他是一点没把即将到来的战事放在心上。
柳沅对朝局战事通晓一点,楚政从前给他讲过时事利害,他知道他们所在的雁城一不属于交通枢纽,二不涉及险峻地势,这里就是个临近边境关口小城,穷山穷水,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就算天下大乱,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打起仗来,没人会在在这片弹丸之地上浪费功夫,更何况,于他而言,眼下最关键的事情还是填饱楚政的肚子。
粮店和其他商铺一样早早关张, 柳沅绕去后门敲了一阵,等确定了里头真的没人,他才从袖口里摸出来撬锁的家伙。
民间用的锁头复杂不到拿去,他连宫里的机关锁都能撬开,这点东西自然不在话下,简易的机括很快发出脆响,从撬头进锁眼到锁销脱出,前后不过眨眼功夫。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行苟且之事也不能饿肚子。
柳沅轻车熟路的做了一回小贼,粮店里总是有点带不走的存货的,他把店铺前后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拿着小簸箕和小扫帚把各处留存的粮食米渣归置到了一处,稀里糊涂的凑了半袋子。
最后一点存粮放在头顶的货架上,柳沅不愿放过这点东西,他费尽力气挪了把凳子过来,又踉踉跄跄的踩了上去。
他本就怕高,再加上腿脚不便,高处的面袋子始终跟他差了一截,他卯足力气屏息去够,手指抻得几乎抽筋才终于摸到袋子边沿,可也就在这个当口,粮店的正门忽然被人撞开了。
“——什么人!”
“呜啊——”
柳沅不经吓,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脚下一软,直接从凳子上跌了下去,身体失重的瞬间他还想着头顶上的面,于是开着口的袋子和他一起歪斜而下,洋洋洒洒的洒了那刚进门的当兵的满身。
“咳!咳——什么人!别动!咳!你是什么——小,小沅?!”
第8章 郎骑竹马来,竹马说他再也不来了…
林弋有很久没见过柳沅了。
林家世代从军,虽算不上将门,但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忠勇一族,他自幼被父兄带去军营耳晕目染,别人家孩子开蒙习字,他在沙盘上拔小旗啃模型,别人家孩子练棋挥墨,他在校场上端着比自己还高的硬弓撒丫子拉弦。
相比大多世家弟子,林弋活得绝对算是自在,他父亲寡言刚正,不趋炎附势,不谋求升迁,只规规矩矩的练兵练将,对于他的要求不过是行事端正和不许在练武时哭这两条而已。
林弋六岁那年,被父亲带去了沈家作客,沈家主人与他父亲年岁相近,但早已位极人臣,在朝中颇得先帝宠幸,算是显赫一时的京中大户。
林弋是个实诚性子,到了沈府不哭不闹,乖乖随着父亲入席,他敬不了酒,只能照葫芦画瓢的敬茶,可他自幼练武,人长得长手长脚,给小孩用得小案几并不适合他,他捧着热茶莽撞站起,还没等站直就被身前的小矮几别得人仰马翻。
好在那是沈府私宴,大人们没有板起脸训他失礼失仪,尤其是坐在主人位的沈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