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的耳朵就比以前灵敏了不少。刚意识到这点时他以为自己又出了什么毛病, 于是去问了余岁。
余岁说这很正常, 因为眼睛用不了了, 耳朵用的自然会比平时要多, 熟能生巧罢了。
他还记得他是在一个晚上问的余岁。余岁正坐在桌子前抄写什么东西,房间外有鸦雀在叫,风把树叶吹得飒飒响。村子人多,到了晚上也热闹, 还能听见有几个淘气孩子大晚上笑着跑过门口。
余岁听见那群孩子嘎嘎笑就烦。他写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走到了门外去, 打开门就赶他们回家。
他语气凶, 但话说的却挺温柔。
那群孩子嘻嘻的笑——每次他们生病来,余岁在用药前后总会给他们备点麦芽糖, 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那点温柔全在细枝末节里淋漓尽现, 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不坏,谁也不怕他。
风满楼还记得为首的那个丫头声音清脆,像夏日里挂在窗口的风铃被风吹动的那阵当啷响,嘿嘿笑了两声, 说:“风先生别瞎Cao心啦,我们这就回家啦!”
“风先生”声音不太友善:“赶紧滚!”
这一切都像梦中梦一般不真实,风满楼记得他自己当时在笑, 笑余岁不擅长对付小孩。
“风先生。”风满楼也笑着叫他,“还说别人呢,你回家了没啊?”
风满楼站在狂风中央,有些愣神。
“……风先生……”
他喃喃了一句,声音又很快被风吹碎。
乔兮水在安兮臣怀里愣了愣,也有点茫然的叫了声:“风满楼……?”
风满楼看上去不太好。他睁着一双已盲的眼,眼角边的泪很快被风吹干吹散。他像被困在过往泥沼里的野兽,想要挣扎又没办法脱身,这阵狂风并非他清醒过来的怒吼,只是他挣扎间散出来的些许不甘。
他还没出来。
风满楼确实还没缓过劲来。过往的那些声音混杂着眼前的混乱,在他的脑里混混沌沌地交集着,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记得的、他不记得的、还有不太清晰的记忆,全都乱七八糟地涌了出来。
他记忆里那所谓的云儿全部被抹掉,模糊不清的云雾被散开,终于黑云散去,拨云见月,柳暗花明,一切都走进了光里。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云儿?”
他听见余岁的声音,在一片黑暗混乱中清晰地像一泓清冽泉水,就那么平静地在他耳边响着。
余岁问道:“什么云儿?”
风满楼听见自己说:“云儿就是云儿啊。你看,你这名字起的这么凶,我给你起个柔情点的,不好么?”
“……我名字哪里凶了。”
“风雨欲来风满楼啊。跟要打仗似的,不好不好,一点不像个大夫。你还不如拿上半句呢,怎么说的来着……呃,溪云……溪……”
他半天没憋出来,余岁实在看不过去了,叹了口气,替他道出了上半句:“溪云初起日沉阁。”
“对对对!”风满楼一拍掌,兴高采烈道,“你看,这不是挺好听的嘛!我给你从里面挑了个字,这不显得柔多了!”
“不需要。”余岁冷言冷语,“我多谢你了,余道长,我看你这么Jing神了,就请你滚怎么样。”
风先生。
余道长。
……对,该是这样的。
风满楼大口喘着气,伸出发抖的手,按住了疼的快裂开的脑袋,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就是这样的……本来就是这样的。
死了的是风满楼,还站在这里的行尸走rou是余岁。
风满楼耳边忽然又响起了惨叫声,还有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小孩子的哭声最终被木头砸下的巨大声响湮灭,他仿佛看见了夏日的风铃摔得破碎。
最终,所有的惨叫声都消失了,只余下大火在烧。
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最终风满楼也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知道自己要死了,却也没有害怕,反倒觉得开心。曲岐相没能得逞,他破坏了曲岐相的计划。
只可惜没让姓曲的也烧死在这儿。
风满楼咬了咬牙,还是有些不甘,毕竟他愧对这村子里的众多逝去的生命。
那是曲岐相最气急败坏的一次。风满楼没伤到他,但计划却元气大伤。
曲岐相走过来,一把拽起他的头发来,硬逼着他从地上起来。
风满楼看不见他,不知道他什么脸色什么样子,但他猜曲岐相当时肯定脸色铁青,气的直哆嗦。因为他气息抖了半天,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估计是气得失语了。
过了好久,曲岐相才终于蹦出了一句话:“死瞎子……你倒真是命硬,行……既然你想,我就留你一命!”
“对……留你一命,你来做祭品!”
余岁也被他折磨的没人样了,风满楼看不见,不知他什么样子,只记得他哑着嗓子央求曲岐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