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浅,也实。
他对他稍微好一点就这样不计报酬的报恩,真不知道别人对他这样他要报答到什么地步。
两人刚要坐下,方驰“哎”了一声,黎怀玉回头,“嗯,怎么了?”
“我想起一个地方,我想吃那个,要不你请我去那里吃吧。”
“嗯,行。”
方驰最终只是带着黎怀玉去了夹角一处的面馆,比起刘记包子便宜许多,两人相对而坐,方驰笑吟吟,只是看着黎怀玉,不知道何处来的心满意足。
黎怀玉不觉怪异,亦对着方驰不好意思笑笑。这番相处熟悉下来,他已经拿方驰当朋友看待。
一顿饭功夫很快消磨,方驰腹中并不饥饿,只是见他吃得香便觉可爱。
从面馆出来,不远处不知何时停着一辆洋车。方驰看一眼,对黎怀玉说,“花都卖完了,今天你可以早些回去,不用那么晚那么辛苦了。”
黎怀玉低头望望空篮子,“我想再回去摘一些。”
方驰笑他,“那你今天又卖不完了。”
黎怀玉不好意思地低头。他确实没法和方驰比。
方驰抚了抚他白皙的后颈,“好了,快回去吧。”
他驱赶着他,往巷子外走。
黎怀玉走一步回头,“嗯,那我走啦。”他冲他挥挥手。
眼见着黎怀玉身影消失在巷中,方驰几步走到那台洋车前,冷声问,“你们来干什么?”
出了小吃街巷子,百乐门仍然矗立。
方才和方驰在一起,差点忘了今天要做的事。
做花魁于现在的他,于现在的家而言已经最好的选择了,他左不过被别人轻贱低视而已。万物都比不上家人温饱健在。
黎怀玉深吸一口气,踏进百乐门中。
他穿的是平凡人家的粗布褂裤,进了百乐门仿佛踏进另一个世界。
处处华丽昂贵,处处摩登明亮。
他站在波斯进口的地毯上,仿佛是一团脏东西闯进了金染缸。
黎怀玉有些无措,抱紧了篮子,环顾了一周不知道该对谁说话。周晴这会并不在这里。
他身着打扮不应该是出现在这里的人,闲谈的客人稀稀两两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打量。
有身着制服的侍从上来,温声询问他的来意。
“我来找那个姐姐,嗯……”他想一下她的特征,“穿深蓝真丝旗袍,推波头,持一把白羽折扇,指甲染了凤尾花色,身上很香……”
虽然形容的较为具体,可这种打扮如今在女士间很是常见,特征并不突出。
“您还有更具体一些的信息吗,只是这些的话我们并不能帮到您。”侍从耐心回答。
黎怀玉苦恼,她没有和他告知她的姓名。“她说,想让我来这里做工,我可以随时来这里找她……”
这是他最后能提供的信息了,还是不能找到那个姐姐真的束手无策了。
黎怀玉有些后悔了,若是一直找不到她,那他就错失这个做工的机会了。昨晚他刚和家里人夸下海口,自己可以赚钱了。
现在,到手的机会飞走了。
篮子的篾条被他攥的温热潮湿,他无措地站在大堂中央。靡靡音乐还在流淌,好似温柔的嘲笑。
侍从一听,终于明白。原来是找老板。
能在百乐门拥有招工权力的只有老板周晴。
侍从将黎怀玉引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远离大堂中顾客的目光。“您稍等,我这就去通传我们老板。”
黎怀玉抱着篮子乖乖点头。
屁股下的椅垫柔软有弹力,垫面柔滑不知是什么料子,椅背是西洋雕花样式,涂的漆料是泛着珠光色彩的米白色。不知这样一把椅子价值几何,而这种款式的椅子遍及整个大堂。
黎怀玉心咚咚跳个不停。
他深知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同为人,却分两个世界。以金钱权力为划分,将人划成上等下等。他就是这仰仰天地间的下等人,微末尘埃。
哪一日在人间消散,无人在意,只有他的至亲会悲痛。
人,这样渺小,又一文不值。
复古金钟走着摆,一下一下。
黎怀玉不知等了多久。他不会看钟表,只会听声音。
或许过去了很久,又或许过去了没多久。
等待的时间,他越发确定自己需要这份工作。做什么都好,只要可以多挣钱就好。
他忐忑着,怕片刻后,来人的通报是让他离开,他们已不需要他来做工。时间等待的煎熬中,黎怀玉有些想哭。
不会真的不要他了吧?
他垂着眼睛,自己脑子乱乱的,不知道作了多少设想。
“哪呢哪呢?”女子朗声由远及近传来,在乐声中清晰。
周晴高跟鞋在地毯上并未踩出哒哒声,却也走得利索,在侍从的指引下看到黎怀玉,眼前一亮,扬脸灿笑,“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