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还是一年一回。”季天与没有说下去,他相信宋雪英已经想到了。
“昨日正好是中元,中元……托梦……”宋雪英恍然道,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他居然把这给忘了。
听闻七月半,鬼门开,没有去处的孤魂野鬼会在外飘荡,有些则会回到亲人身边探望。
那昨日,他被泥沙掩埋的时候,不让他踏上那条黄土路的他们,会不会也不是梦?
“没错,就是中元……雪英?”宋雪英说完那句话就静了下来,季天与奇怪地往旁边侧头,宋雪英直愣愣地盯着上空,眼尾流下一滴泪。
刚才还好好的人居然哭了,季天与想不通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他挪过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我只是……忆起了以前的事。”宋雪英用手遮住眼,抹去眼角的泪,袖子一抬,熄去了此刻会让他无所遁形的油灯,“你伤还未好,还是早些休息。”
季天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挨着的不断颤抖的肩膀昭示着他极力想要隐忍的情绪。
季天与沉默了一会,在黑暗中侧起身,按住他想转过去的肩膀,轻声道:“想哭,那便哭。人的心太小,承受不住那么多。”
按在肩膀上的手被抓住,却迟迟未被推开,手下的身体在细微地颤动。
熹微的晨光接替月色洒进屋内。
手臂上传来轻微的凉意,宋雪英眼帘微启,季天与坐在床上,拉过他受伤的手臂在那看。
昨夜宋雪英在溪边的时候草草清洗过,他伤口愈合得一向比较快,便忘了上药,现在手臂上清凉的触感,应是季天与给他敷过药了。
“醒了?”季天与见人醒来,松了那只手,帮他把袖子拉下,“我发现那药还挺有用,你看,我身上是不是好多了。”他解开外衣,那些被一针针缝上的地方,昨日还微微发红,今日都淡了下去,想必不出半个月便会好全。
恢复得如此之快,宋雪英觉得有用的不是那盒膏药,而是季天与本身有特殊之处,毕竟若是寻常之人,也不会被桀无千盯上。
这些也只是他的猜测,他并未说出口,坐起身从桌边拿过开着的膏药,笑了笑,“那便再抹些。”
他声音带着点鼻音,眼角的红还未消散,面上的笑却是发自内心的纯粹。
季天与见他心情变好,不由跟着愉悦,任由他帮自己上药。
十天半个月的日子很快过去,季天与早就躺不住了,伤口刚不疼的时候,他就想下床和宋雪英一起探探出山的路径,结果被宋雪英不赞同地制止了,只让他在院内走动。
而现在,他拍拍光洁的腹部,“可算是好了,再这样躺下去人都要僵了。”
宋雪英仔细看了看,那晚女人不知用的什么线,要不是缝过伤口时沾上了血,他还真看不出它的存在。
伤好时缝线也仿佛被吸进了体内,曾经布满血洞的腹部如今看不到一丝伤痕。
“走,我们回离火城。”季天与穿戴整齐,眉间难掩勃勃兴致。
“好。”宋雪英眉眼一弯,应道。
至于季天与到家后,他该何去何从,他暂时不愿去想。
离开前,两人把生活过的痕迹都清理了,空寂山谷中的木屋,就像从未有人停留过,散发着寂寥与沉静。
徐风吹过,院角处那株点满绿叶的柿子树沙沙晃动,扎在绿荫下的秋千轻轻摇摆,两人停下,对着院落略一致意,朝着远方山色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都别无二致,看着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紧密环绕的高大林木,季天与确定,他们是迷路了。
他自幼在植被甚少的离火城长大,很难见到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林木,更何况身入其中。
虽然知道可以根据太阳的方向辨位,但周围的树干极高,表面也极为光整,只有在快到顶端时才冒出一层又一层遮挡阳光的枝叶,完全找不着方向在哪。
宋雪英仰头看了看层层树冠,他虽自小生活在山村中,可走的都是村里人踩出来的路,偏僻的地方家里人是不会让他去的。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对着树影婆娑的林空望了一阵。
“看来回去也不是这么容易。”季天与感慨一声,面上无半点慌急之色,他都经历过一次生死,与之相比,迷路也不算什么大事。
清风拂面,季天与闭起眼,正想感受一下与离火城的燥热截然不同的凉意,忽听宋雪英道:“附近似是有溪水。”
被柔风吹得泛起倦意的季天与,顿时来了精神,“在哪?我们快过去。”养伤的这段时间,为了避免伤口沾到水,他一直没沐浴过,好些的时候不好意思让宋雪英帮他,便自己擦了身,总觉得没有沐浴来得干爽。
宋雪英闭上眼,顺着参杂在风中的水汽感受了会,看向林木更加密集的一处,“在那。”
“走!”季天与毫不迟疑地快步往前,不问缘由,不带怀疑。宋雪英微愣,唇边弯起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跟在季天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