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点劲儿,暗道自己娶的是个书香门第的娇小姐,不是浪得虚名的,是处处都娇气的金枝玉叶,于是他慢了步子,没再冒失,只是扶稳她后,低声说了句:“怪轻的。”
季卿语长舒一口气,松开方才慌乱间握住的臂肘,没应他这轻浮话。心道,这人就连掌腹上也结着一层厚茧,不知是不是因为善用短刃才把它磨得那么硬;臂肘间也尽是结实的肌rou,硬邦邦的,整个人就没有丁点软乎的地方——太硬朗终不适合穿宽袍大袖,这人成不了读书人。
顾青还不知新娘对他不满意了,被季卿语摸过的手臂下意识鼓了鼓,还有点痒痒的。
他重新牵住人的手,一心琢磨着这人的手怎么能这么小、这么软,这么白,握在手心就那么一点点,好像含住就没了,跟他的完全不一样。他牵着走了两步,自觉无碍,握着她的手便稍稍拢起,大掌把人全部裹住。
二人进了正堂,上宾坐的是季父和位老夫人,想来是顾青的祖母,季卿语来不及看真切,喜娘便唱了婚词:
香烟飘缈烛双照,吉时登临福满园;
新郎新娘齐入台,鸳鸯喜鹊同来瞧;
一拜天地,
再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万事安康……
礼成圆满,迎入洞房,季卿语稳稳坐定房中,才算松了一口气。
菱书和菱角守在外头,周遭静悄悄的,只依稀听到前厅热闹。季卿语顶着盖头规矩坐着,眼睛却打量起厢房的布置来。
这宅子当初住的那位进士老爷喜好晏公诗,知晏公盛爱红梅,在后院里栽了许多,是个颇文雅的人,厢房设置自然不会差,季卿语从布置里瞧不出顾青的性子,目光便淡了许多,略过满堂喜庆的家什和累成小山的桂圆花生,合上了眼,空留那些喜字红绸挂得细致,台上双烛摇摇。
入春时节,天色依旧暗得很快,但今儿日气佳,长庚星隐隐亮在西方。
季卿语安静地睁开眼,听外头忽然传来的喧闹声,越来越近——
是顾青的声音。
比白日时略显懒散,又带着几分沾了笑意的严肃:“我媳妇是个娇性子,你们这么吵哄哄的,待会儿把人给我吓着了,要你们好看。”
喝了不少酒,众人松快太多,又都是过命的兄弟,没平日那么怕他,笑话:“青哥连人都没见过,这就护上了?”
音还没落就被敲了头:“不护她护你?明日酒醒给我站岗去,还谁想闹洞房?倒时挨个——”
“青哥,我我我!”
话还没说完,他们便闹了起来:“青哥我自愿站岗!你就让我们见嫂子一眼吧!我听说嫂子可美了!”
“你是抱得美人归了,兄弟们可还素着呢,你也让弟兄几个饱饱眼福!”
“就是就是!青哥,当初可是你说的,有你一口饭吃不让兄弟饿着,怎么?忘本了!”
“青哥!我给你站洞房!”
“站洞房!站洞房!”
里头,季卿语听到这话,心里一惊,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连守在外室的菱书和菱角都进来了,面色紧张地护在她身前,就怕新姑爷把那群人放进来,他们这儿可没闹洞房的规矩!
菱角菱书皱着脸挤作一团,心尖儿都在打颤,果然是乡野出来的莽夫,这也太没有规矩了些!老爷夫人怎能把小姐许给这样的人!菱书挡在小姐面前时,手都是抖的,心想着,若是姑爷敢这么折辱小姐,她就跟他拼命!
主仆三人心里头打着鼓,菱书连烛台都握住了,就听外头忽然几声闷声,紧接着哀嚎连连,此起彼伏——
“别打别打!错了!”
“真错了哥!兄弟嘴里没规矩,冒犯嫂子了,这就滚!”
“已经滚了这就滚了!别踢屁股啊!”
“啊!屁股!”
“青哥我们真错了,青哥给嫂子带好!”
“青哥、嫂子天长地久!”
“百年好合!”
“儿孙满堂!”
随着一场哄闹,原本嘈杂的声响渐渐淡去,人终于是走了。
季卿语松了口气,过了会儿,才听到外头的推门声。
菱书菱角对视一眼,去门口迎人,福礼叫人:“姑爷。”
顾青站在门边,长长吐了口浊气,扫了那两丫鬟一眼,点过头,她们便退出去了。
夜深人静已,热闹如烟褪去,红烛摇曳下,对影化作成双旖旎。
季卿语的心慌还没散干净,心头便一点一点磨人的烫起来,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她的耳畔里,只能听到顾青的脚步声。听他朝自己的方向大步走来,明明不急不缓,却不知为何攥住了她心口跳动的声律,他愈近,她呼吸愈是清浅,在呼吸越发紧促时,顾青却倏尔停了步子!
他似是想起什么,折了回去。
这一停,季卿语的呼吸就乱了。顶着盖头,她什么都瞧不真切,目光只能一直追着他走,追得双唇微抿都不自知,可就在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