桢猛然抬头,看到了他眼里的火。
梁桢管不了那么多了,奋力要爬起来,却被廖向生一脚踢开,枪落在两米之外。“他不是死了吗……”
“不用装了,那个冒牌货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的死你有份,是不是?”廖向生不等他的回答,因为不用,“或者,放你一条生路,你跟我回哈尔滨。我这个人奖惩分明,之前你做过的,考古坐标、黄浦江货船……既往不咎。”
他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轻飘飘的。他一贯如此,话里透露着不信任不重视,却逼得你走投无路,必须要相信和接受这样的谎言,当年在哈尔滨火车站外的大街上,廖向生也是这样将他骗走的。哈尔滨……火车……梁桢忽然抬头:“当年我睡过了北京站,是不是你们故意的……”
“你很聪明。”
“为什么!为什么!”梁桢吼了两声没力气了,趴在地上大口呼吸。
“因为我知道你是梁铠的儿子,而那时候,我们正好抓住了化名温南明的梁铠,想用你来要挟他投诚,”廖向生轻笑一声,“不过很快就不用了,消息传来,他死了。我看你底子不错,人干净,又不知道梁铠的身份,倒是可以为我所用。”他注意到梁桢愤怒的目光,好似在说,已死之人有什么换取情报的价值。“但是我不信他死了,割喉自尽,但是我没有见到尸体,就不算死。”
梁桢感觉一口血卡在喉咙,带着丝丝甜味:“我就是你的一个工具是吗……来要挟我父亲的工具,来杀敌的工具……”
“你们都是,我也是,党国的军人,哪一个不是稳固江山的工具!”廖向生站起身,一脚踩在他胸口,逼迫他侧着躺在角落的地上,身体扭曲,“我们的交易还奏效,你告诉我万颉的下落,我抓住他之后,会让你活命。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梁铠,你们父子俩重聚后,你也可以帮我劝劝他。”
他的话还是那样轻,又是字字句句砸在人心口,仿佛你不信也得信。梁桢在哈尔滨上过一次当,这回,他不会重蹈覆辙。“是你杀了我父亲……是你!刽子手!”
“你说什么!”
那口血还是吐出来了,梁桢理解了古人说的回光返照。满腔的愤怒堆叠,友人的惨死,父亲的牺牲,被人隐瞒多年控制与股掌的委屈和不甘,冲破了梁桢的胸膛。他奋力站起身,掀翻了廖向生,却随即被多年的老军统一脚踹飞。
他脑袋撞到了桌子腿,嗡的一声。
廖向生看他不动弹了,吩咐秃头去看他死没死。秃头还没摸出个所以然,就听见外面的铁门被人推倒,然后是枪响,武器不是哨兵的制式步枪——那就是说,哨兵被人偷袭撂倒了。
方才的女人跑进来:“是巡捕房!十多个人!”
“段士渊报警了?”廖向生一直觉得段士渊不干净,以为他会带着共产党来,谁知道,竟然是在这片土地拥有执法权的巡捕房,“从后门撤!”
秃头推开隐藏在墙壁上的后门,廖向生快步走到门口回身,想要朝梁桢脑袋上补一枪,扣动扳机的时候一颗子弹从虚掩的房间正门射进来,扰乱了进攻。他打偏了,但是子弹也确确实实打进了梁桢的前胸,他看到一片晕染开来的红。
杜金城吭哧吭哧跑进来,脸上是别人的血:“还真在这儿!你俩看看他死了没!剩下的人给我追!”他说完推出去两个瑟瑟发抖的巡捕,自己则后退一步,蹲在床边上用衣服按住梁桢的胸口,颤巍巍摸向他的脖颈。
阿毛摸了摸手腕:“没死吧?”
杜金城第一次真的追杀人,还是这么难缠的对手,他到现在心里还在发憷,摸好久都没摸到,最后探了鼻息:“有气!快快快!送医院!这他妈的是老子的年终奖!人呢!”
2.医院
段士渊等在手术室外,心急如焚。杜金城说梁桢被送往医院的时候,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逼着杜金城告诉他具体情况,给他看现场的照片。杜金城虽然是个大老粗,一向看不惯少爷兵,但是一年的同事成了这副惨样子,心里怎么也有点儿难受,于是破例告诉了段士渊行动的全过程,最后说正在全城搜捕嫌疑人。
他们不是要钱,却折磨梁桢三天,段士渊心里有猜测。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段士渊脑海里完全空白,直到看到挂着吊瓶的梁桢被人推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活着。医生说:“子弹取出来了,还没过危险期。他失血很多,伤口发炎很厉害,不排除可能术后感染,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我……”我没有办法准备。
知道梁桢是军统的那天,段士渊就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刀尖上舔血的人,不知道哪天就会离开自己。可是他接受不了,从小养大的孩子,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脸上的伤口还是血红色的。
医生摇摇头:“还有件事……他的头部受过撞击,我们排查的时候发现了血块,动手术的风险很大,只能期待着慢慢吸收。所以就算他安安全全度过了危险期,也可能成为植物人。还是那句话,做好准备。”
“有多大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