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此次前来略备薄礼,一是祝王爷之母,晋陵长公主生辰,二便是谢王府当年搭救之恩。”
郗珣轻倚椅背,眯起双眸,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
“哦?”
常岱双眸幽深目含试探:“臣膝下有一幼女,将将三岁而夭亡。臣也是今年才偶然得知臣的幼女当年遭遇动乱并未身死,反倒是遗落外地叫人救了去。”
常岱父子二人所知晓的消息,皆是由郗珣授意从而透露出去的,内里消息究竟如何郗珣自是清楚。
常岱说完只觉心中生出苦涩,他继续道:“敢问王爷可还记得,天策三年,王爷途径上党顺手搭救了一名三岁稚女?”
常岱仔细回想着他记忆中那个孩子的模样。
“矮矮胖胖的一个,她母亲说她走丢那日,穿的是一身石榴红袄裙。那孩子十分胆大亲人,说话还说的不甚清楚,却是个聪慧的。”
常祯追补道:“她吐字最清的便是阿兄两字。”
常祯话音方落,便听闻上首传来一声极细微的玉瓷碎响。
抬头便见燕王眉眼淡淡,将碎了的茶盏从容不迫放回茶盘之中。
郗珣意味深长道:“当年本王确实搭救过一稚童,只不过却与你们说的这般,却是相差甚远。”
“王爷?”常岱常祯皆是心下一凉,只以为这天南地北的查消息,总有失误之处。
莫不是他们查错了方向不成?
燕王救下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妹妹!
郗珣那张天人之姿的面上浮现点点笑意,在此等场合倒是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本王见到那小孩儿之时,她正混迹在难民堆中与一群比她大上许多的乞丐抢食。一身辨不清颜色的脏烂衣裳,生的虽矮却是干瘦的很,后来捡了她,一日两日的,成日总嚷嚷着吃不饱饭,肚子饿。”
常岱常祯父子二人闻言,登时面色惨白。
纵然他们心中早早有数,知晓一个三岁便走失的小儿,这一路必是遭遇颠沛流离苦不堪言的,奈何这般被人直白说出,叫二人不由得心中大恸。
常祯面色苍白,“王爷,还请王爷告知我妹妹的下落!”
郗珣偏头望着廊外夕阳,他仿佛不通人情,对这桩血脉亲人的重新相聚,没有一丝怜悯感动。
他反倒是冷漠至极。
郗珣垂眸望着自己袖摆间针脚细密的Jing致云纹,声音说不出的虚空寥落:“过去这么多年才来找寻,小常大人不觉得——晚了些么?”
常祯神色激动,甚至忍不住从椅中起身,他双手握拳,气急道:“王爷怎知我们没找?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找我妹妹!”
常祯语罢有些怨怼的看了常岱一眼,要不是常岱一直笃定了他妹妹已经死了,他又何尝会平白无故耽搁上那么些年的?!
“无论是缘由叫一个三岁小儿走丢本就是一桩笑话,若是真叫你们重寻了回去,当真能妥善待她?”
郗珣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再没有人知晓他隐忍的怒气。
这对父亲说的冠冕堂皇,实则却是再惹人发笑不过。
饶是有千万种理由借口,错过便是错过。
珑月凭着运气得以活下来,难道也叫他凭着这些运气,再次将她还给他们?
郗珣此时忽的有几分后悔,一时贪念,一时心软,想让那个从没见过父母的小孩儿见一见父母。
小孩儿虽万事不懂,却总归早已及笄。他知道,珑月是很想念很想念她的父母的。
纵然想念的是他为她编造出来的父母。
早知如此,他许是该另寻一户人家——
而燕王这般话语,却叫老jian巨猾的常岱起了写疑心。
若只是随手捡到他的小女儿,又岂会为了一介婢女落了他的颜面?
常岱虽不觉自己颜面高到能叫郗珣不敢落的地步,但这般行径显然偏离了郗氏门风。
他那小女,只怕不仅叫燕王捡了去那般简单吧?
只怕这二人间还十分相熟——
燕王有一个叫上京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便是燕王早到了娶亲的年岁,府上却一无正妃,二无侍妾。
便是连显阳宫的皇帝三翻四次企图赐婚,也被燕王借口推让过去。
那会是什么身份?婢妾?
常岱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连气息都有几分深重。
常岱急迫的追问道:“不知王爷能否告知我儿如今所在何处?”
郗珣淡淡道:“此事总要询问当事人的意思,将她弄丢了,如今才来找,谁知她究竟想不想认你们?本王可不想做一个恶人。”
常祯听闻只觉得这王爷是故意捉弄他,他又止不住四下打量起来,简直恨不得挨个挨个婢女问过去。
常岱止不住蹙起眉头,语调肃穆了几分,忍不住质问道:“她是我女儿,自然想着要认祖归宗,下官只盼早日寻回女儿,倒是燕王殿下,您一直推脱,这般究竟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