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闺秀技艺,便只有金门绣户才能请得起西席教习了。
父亲说别家都送女儿去念书,她家万万不能落人之后,于是花了好大一笔银子疏通学官门路,才将她塞进一所有名的官办女塾。
然而去了才知,塾里的女夫子成日里只会照本宣科地念女戒女训,念得她呵欠连天,只好偷看话本打发无聊。
同为富商之女,宋家这位三小姐与她志趣相投,遂互通有无,彼时二人尤为要好,散学后常结伴去逛书坊,京中新出了甚麽有趣话本,便兴致勃勃凑在一起翻阅,再为书中人物情真意切地洒上几滴眼泪。
一年后,秦夫人沉疴愈重,袅袅退学回家侍疾,与她来往渐少。又过半年,听言宋家长子因争抢花魁开罪了某位王公,宋家屡经打压,宋父气恨攻心,一病不起,无心经营,产业迅速颓败了。宋云岫亦由父兄做主,匆忙嫁作人妇,婚后随夫遠去楚地,彻底断了音信。
如今一见竟恍如隔世。
叙过闲话,聊起近况,宋云岫悲从中来,泪shi锦帕,“瑶妹妹,你不知道……他、他好赌嗜酒,性喜渔色,家里但凡有点颜色的侍婢无不被他yIn过……我过问一句,他便跳脚大骂,你老子使了公子我一万两银子,要不是我爹曾受过你家恩惠,就你这醋汁子拧出来的货色白给我都不要!还真把自个儿当成尊贵nainai了!……”
“不知哪句话惹恼了就动手打我,我身上全是他打的……连、连孩子也掉了……”
她将两只衣袖都褪到肩头,但见雪肤上青紫伤痕交叠,新伤摞着旧淤,触目惊心。
袅袅骇然兼愤愤不平,忙去翻找外伤药。
宋云岫摇头,拉住她,哽咽揾泪:“我家里……我爹怕是快、快不行了,我大哥二哥都是不成器的……瑶妹妹,我好生羡慕你……我、我是真想和离呀……”语毕,泪落纷纷,掩面绝望痛哭。
袅袅再说不出旁的话来,唯以好言相宽,宋云岫所处实为阿鼻地狱,想要和离,却是难于登天。
宋云岫将亲手缝制的婴儿衣帽送她,执手切切作别,此去迢迢万里,关山难越,再见之日渺不可望了。
诚然,殷瀛洲和她鲜有争吵,他心思缜密,洞烛幽微,待她千好万好,又愿意放低姿态哄她,她早忘了上回恼他的理由。
无端迁怒,荒谬无稽,但是……一想到近日所见,袅袅心乱如麻,一颗心似缚上千钧巨石,沉了再沉。
越想,越是止不住一阵阵泛酸。
更深漏断,梅梢半笼白雪,金烬暗挑残烛。
门栓响动,人语马嘶渐近,隔老遠就望见一个峻挺身影凌然众人之间,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像是看到此处的烛光,他快步抛下随扈,踏着满地乱琼碎玉径直朝暖阁走来。
夜雪落似杨花,须臾他的黑狐裘氅便浮了一层白。
廊下青竹伶仃,压了满枝的雪,风中瑟瑟颤了许久,终是不堪重负,咔嚓一声,遽然断裂。
番外贰.燕子不知春色改(三)
仙清居的夜宴从申时吵闹至亥时才散了,席间七人大多是与秦家有所往来的商贾子弟,年纪亦同他相仿。
这群公子哥儿们自小膏粱富贵锦绣堆儿里养着,生于斯长于斯,于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上很是Jing通,特招了歌ji女乐作陪,灯烛辉煌纸醉金迷,娇声巧笑间飞觥走斝,闹腾得不亦乐乎。
宴至末了,酒酣耳热,不免放浪形骸,yIn兴大发,搂过身旁女子扯衣咂舌,便要当场演一出活春宫。
殷瀛洲冷眼旁观他们与碗盘中飞禽走兽不分彼此的做派,不着痕迹挡开美艷歌ji的斟酒。
他本极其憎厌此等场面,寒冬雪夜,万事难比与爱妻围炉闲话,炙栗共食。
她絮絮说着微不足道的琐事,耳坠步摇沙沙摇曳,又或抱着幼子轻声哼唱歌谣,听他讲些帝京最近流传的逸闻趣谈,红泥小火炉上“咕噜咕噜”炖着甜汤,腾腾热气氤氲,一切都温柔得令人惫懒。
奈何宴席应酬是生意人躲不开的麻烦,临近年关,人情往来内外打点亦不能疏忽。
近些日子天天早出晚归,他已连着四五日未同她说上话了,同一屋檐下的夫妻竟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思及今夜又见不着那张笑yinyin候他归家的俏脸,殷瀛洲暗忍焦躁,指节却不耐地轻敲酒案,墨玉扳指亦灵活闪动微光。
这位公子形容出众,坐姿端挺如巍峨玉山,却冷峻寡言,狭长黑眸不经意一抬,似厉电惊空,除了命她斟酒,再无逾矩,与旁人大不一样。
歌ji怯怯看一眼他沉默不豫的侧脸,暗自揣度是侍奉不周惹恼了他,便使出讨好客人的法子,斟满酒樽媚笑着向他身上贴去,声如莺啭:“公子爷,且再饮一樽。”
一阵浓艷刺鼻的脂粉香呛到面前,殷瀛洲酒劲上头,浑身都不松快,闻着更添烦闷,遂皱眉轻斥:“你退下,某无需服侍。”
客人若是不满,回了ji馆,少不得挨一顿鞭子。
歌ji脸上的笑僵住了,慌忙下跪,高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