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衙侧门出来,许嵘闪身进轿子里,一把撩起袖子,扯开衣襟透气。
一旁的小厮递上棉帕,老爷,那头这次必定是有意拿捏,咱们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许嵘接过帕子,仔细将脸上的汗拭干净,冷哼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等着看吧,老爷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小厮便不再言语,催促着马夫驾车。
虽是傍晚,太阳仍是十分毒辣,晒得石板一股热气,马匹行路便不如平日快。
蝉鸣阵阵,叫得人心里烦闷非常。
这方小城四面环水,其间山川景致与别处不同,由文人墨客们捧着,弄出一个小蓬莱的美名。
此地的确景致不错,且通往京都的路上风景秀美,因此京都的许多达官贵胄专门买了庄园来此避暑。
虽说有能结交上官的机会,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哪个地方照顾不周,反倒容易吃挂落。
这段时间,许嵘是忙得脚不离地,镇日早出晚归。
不是去城门外迎接各路大人们的亲眷,就是在饭桌间周游反复,酒喝个不停,还得掏银子买单。
好在接待这事,府衙上下都知道,乃是无可回避的人情。
往往能由公中报账,因此便账面上有些勾兑,倒也没人说出来。
许嵘犹如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半月里吃了不少顿酒席,连吃得胃里一闻到鸡鸭鱼rou的腥气就翻腾。
这还不算什么,那些官眷们,成日里十分矜贵,菜要山间的野菜,水要峡谷的飞泉,还要安排特色歌舞宴席。
最叫人烦闷的是,屁大点事都要叫县衙的人去看着处理。
这一家住着李大人,那一家住着王大人。
府衙上百个人,一日里有大半时候都忙着为这些大人物跑腿办差,忙得马不停蹄。
既这般,还得叫那官职低一些的,别觉得有意怠慢。官职高些的,还得想法子显出他家的不同。
不可谓不劳心劳力,往常捱到十月,这些大佛们离了四水城,日子才能好过。
等年底,四水城排得上号的人拿个考核优等,算是不枉费前几月八面玲珑的功夫。
不巧今年的夏天,热得出奇,事情一桩桩挤着闹出好些麻烦来。
先是王大人的幼子失足跌进水里,丢了半条命。
王家人整日整夜哭,旁边住着的姚大人儿媳妇正养胎,嫌这哭声晦气。
两家平日里往来和睦,这一回不知道是天气闷热,惹人焦躁,还是怎么回事,竟闹得两家家丁互相拿着刀枪棍棒,要砸烂对方的门。
两家都是京里来的上官,个个都惹不得。
县令推脱生病,他上头有人顶着,把许嵘这个县丞推出来倒也合情合理。
许嵘夹着尾巴,一面急忙配合王家四处寻找名医,一面另寻风景秀丽又极安静的宅子腾给姚家住。
千方百计的周全说和,才将事情平息下来。
临了,县令腆着脸将功劳全揽在自家手里,叫许嵘拿出房契,自己拿去姚家。
打发叫花子般搪塞人,从县衙账上支出两百两银子交给许嵘,权当作买宅子的钱,还不足买这宅子花费的十分之一。
姚家人仿佛真不知事情原委般,等入住后竟好似没许嵘这个人,只奉县令为座上宾。
许嵘吃了一记闷亏,添上连日劳心劳力,心里的怒气达到十分,便思量必要给县令一个好看。
马车到四水大酒楼后院停下,小厮掀起帘子。
许嵘跳下马车,整理好衣服,店小二忙点头哈腰,许大人,今日收到的蘑菇极鲜,已往府上送去两筐,大人尝个新鲜。
得了这份殷勤,许嵘心里的憋闷才散开一些。
替我多谢你主家费心。
小二得了半块赏银,仍然沉得住气,引着许嵘往二楼包厢去,低声说:照大人吩咐,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唐大人的儿子在里间呢。
许嵘会意,吩咐道,一会儿还按老规矩,我的酒壶盯好。
这厢,小二退下,许嵘径直推开包房门,见唐家公子没坐主位,满桌人见了他都连忙站起身来迎他。
他面上端起十分的惭愧,忙道,叫小相公和诸位久等,实是抱歉。县令大人公事繁忙,脱不开身,嘱咐我务必陪好小相公,待空闲了再亲自向诸位赔罪。
且不论众人如何想,许嵘轻易不将矛盾摆在人前,只不声不响给县令埋个软刀子。
说起来唐家的势力虽不如姚家,但也是疏忽不得的人家。
照理,这唐家到四水城的第一顿饭是务必要出席的。
许嵘使了心眼,他与县令不睦,便将京都唐家来人的消息瞒下,叫人传话不传个分明,有意叫县令以为是府衙那头的唐家。
许嵘心下得意,自谦推着唐家公子坐了上方。
两方都对这个安排觉得满意,一轮酒喝下来,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