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
一個身型高大健壯,穿著半舊的粗布衣的男人,背著行囊在黃昏時分來到青竹村。
沈夏生望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村子裡的景象與自己離去時相差無幾,陌生的是那一張張面孔,明明看著眼熟,確無法叫出名字。
所謂「物是人非」或許就是這麼回事吧。沈夏生心想。
夕陽落在村前青翠竹林荗盛的葉片上,照得整片竹林金光閃閃。一陣風吹來,竹葉沙沙作響,鼻尖盡是青林特有的清香。
沈夏生沿著小路穿過寧靜的村落,往著記憶中家裡的方向前去。
青竹村地勢不平,村裡的小路左彎右拐。沿路上,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再不久下田的男人們也該回來了。沈夏生已經八年沒回家,青竹村的步調卻始終沒變過。
沈夏生走路看似不急不徐,實則速度頗快。只在路邊見到三四個正在鬥蟋蟀的陌生孩童時才略停下腳步。
倒不是因為臉生,而是看年紀全都是他離家後才出生的,就不知是誰家的孩子
幾個孩子見到陌生人也不怕,其中一個男孩子問:「叔叔,你找人嗎?」
「小朋友,我找住在村西邊的沈家,你知道沈家嗎?」沈夏生問。
「你認識春生叔啊,你是什麼人?」那孩子又問。
「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沈夏生反問。
「我叫李大牛,就住後面那間大瓦房。」李大牛朝身後方向一指。
沈夏生看了眼李大牛指的方向,知道他是誰家的孩子,便道:「我是沈夏生,你想知道我是誰的話就回去問你爹娘。」
沈夏生說完沒再耽擱,轉身就往沈家的方向走。
幾個孩子又玩了不一會兒便被他們娘給叫回去吃飯。李大牛在飯桌上接過了李老太夾給他的一隻煎蛋,饞得他的兩個姊妹口水直流。他一口咬下邊緣煎得焦酥的蛋,嘴裡咔咔響。突然想起剛才遇到的高大男人,便好奇地問:「爹,你認識沈夏生嗎,他是誰啊?」
聞言,飯桌上幾個大人都楞住了。
那個人,居然活著從軍隊回來了。
青竹村不大,村家哪家哪戶有什麼人都是知根知底。即使沈夏生離開了八年,村子裡的年紀大些的人也都還記得他。
沈夏生從小生得比別人結實,平日裡話不多也不愛與人起爭執,但真幹起架來下手卻是讓人退避三舍的狠。是以他不惹事,同齡的夥伴卻多少有些怕他。
八年前家家戶戶都有男丁被徵召入伍,但仗打完後沒死的都在四年前回來了,所以村裡的人都以為他早已經死在戰場
沈夏生想過自己回家必然不會受到什麼熱烈的歡迎,可也沒想過氣氛會尷尬成這樣。
回到青竹村時,他以為這八年沒改變什麼,但一進了家門他就知道,什麼都變了。
他不在的這八年裡,爹娘已經相繼過世。大哥沈春生早已娶妻,孩子都生了兩個。
沈夏生本就不是健談的人,又因為一些事無法與家裡遞消息,沈家人都以為他早就死了。他這次回來,沈春生只能乾笑著說回來就好,大嫂沈郭氏卻是沉著頭猛吃飯不肯多說一句話。兩個孩子更是噤若寒蟬,飯都吃得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挨到飯吃完了,沈家夫婦就商量晚上怎麼睡。
沈家只有兩間房,過去是沈家老夫婦一間、兩兄弟一間。現在是沈春生夫婦一間、兩個小姐弟一間。
沈夏生若跟小姐弟睡,姐姐都快六歲了,沒兩年就是需要與男人分蓆的年紀了,還跟叔叔一起睡怎麼像話。但他跟沈春生夫妻睡就更不像話了。
商量過後沈春生決定,讓閨女沈梅花跟他們夫妻倆擠一擠,沈夏生和兒子沈松柏睡一間。
沈夏生心裡好笑。其實分房真不是什麼難事,沈春生夫妻倆故作苦惱的商量不過是在做樣子給他看,讓他知道他的存在給他們一家帶來多少麻煩而已。
沈夏生本就沒想在青竹村留下,只是離開軍營後身為人子總得親自回來向父母拜別。可沈春生夫妻的作態還是讓他心裡一陣煩悶,便也不想跟他們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