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归极其了解孔席的内心,似乎剖析了他的每一寸神经,这个看上去总是淡漠的少年,相较而言,远没有每日扎进皮rou的那些不知会让他有什么感触的针管药剂来的冰冷。
咬死了孔席的软肋,里归显得更娇弱了些。
未知使人恐惧,比方说无法触及的黑暗,比方说深不见底的海,而外面的世界,准确说那方小小的训练室之内的一切对里归来说都是陌生的未知区域。
万肴...不知道这种焦躁的生物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这话不知怎么有些说不出口,将有关自己的那点小秘密暴露出来,就像被迫脱光了袒露出隐藏着的累累疤痕和耻辱去游街,接受不相干着的目光洗礼。
他知道自己不幸,这不代表他稀罕同情。
背部的触感是温热的,脊背末端的位置在暖意中一点点变硬,让尖锐的甲猫爪一样抓在衣角边收了收力。浅灰色视线在墙壁上的窗口和陌生面孔上穿梭,筋疲力竭后才感知孔席走近了许多,里归下意识靠近,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也缓缓让紧绷的唇角恢复一丝细微自然的弧度。
手指绕在发丝间,让里归感到热意一点点爬上他的眼睑,不断膨胀....没错,他能听到,最恶意的老鼠叵测关系到蠢狗的狂吠,善妒的猫磨牙的声音。
手掌探向银丝下拨开刘海摸了摸,“我知道这让你无法不在意,但我保证他不会出现,别怕。”
他的运气,也许还不算背....
似乎,遇见的孔席是最温柔的人。
遭受太多苦痛的里归是脆弱的,相较孔席没有强劲的自愈力,更何况是个小孩儿。
在这一认知将大脑侵蚀的那一刻,孔席原本想做什么?
“里归...就这一次...说话,你想做什么,什么都可以...”
关联了生命,自己的示弱仍然有效,所以在孔席怀里放松垂了眼睑的里归依旧满心埋在他的身上。
有些丧心病狂地,里归摇了摇几乎缩成团身子上的头,链接在一起的神经传递着疼痛的信号,证明他在害怕,害怕到体温逐渐冰冷。
“唔...”
看到大量的血溢出被咬得惨白的唇,瑰艳Yin森的样子让孔席本能感觉可怖。鼻尖里一股一股上涌着作呕的血腥...里归浅色的睫毛轻眨,像是推开沉重的石门那样缓慢,一点点露出其下有些无光的浅灰色眸子。
应激障碍的激发,过往的影响和创伤引发心理障碍复发....孔席看见浸了血的唇瓣翕张着做着口型,似乎在喊‘席哥’...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像是‘对不起’的唇形他猜不出含义....
是什么呢,那失败的0.1秒...
初见时模糊中远远窥望的少年,或空洞或忍耐的表情,痛苦又像质问...
被自责和血ye唤醒前,他所看到的...是诡笑的万肴和其身前无数个慌乱无措的....
里归。
飒飒而过的冰冷气流刺在耳廓上,细雨绵绵无声无息地天地连幕,弥散起层层逐渐浓郁的雾岚。
“...抬头...里归,至少看着我...”
孔席第不知道多少次这样要求着。
也许是风,也许是伤,也许因为孔席一瞬想起了什么,一贯温润的嗓音如粗糙的金属摩在铁器上,音量不大却透着声嘶力竭般的沙哑。
孔席开始觉得畏怕了。
短时间所能维持的自体愈合假象快要跟不上里归心理伤口的恶化程度。
在不确定是否成功甩掉了过往,他不能试错,也不能尝试让怀里体温骤降的里归说出究竟伤得有多重。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过不管不顾地滞后回流时光,让关联如实的万肴先打一顿才好安心。
孔席蜷起手指,在搭扶着的肩膀上抓挠催促。里归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会永远睡下去直到风化成沙。
从什么时候起,他一直希望里归能恬静安适地这么靠在肩上,顺其自然地依靠他。
但不是这样。
“我想....我想和你一起...”
里归有气无力的呢喃一贯颤抖,这会儿在孔席听来却撕裂了情绪。也许是xiang,ni和qi的爆破音节发音太过生硬费力,少年犯了懒,入耳的声音只剩下x和i的气音,孔席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席’。
所以孔席慌了。
“会的,会永远在一起的。继续说...多说点,别停...”
别停。
雨水能洗净铅华,于里归则恰到好处地隐藏了泪水的存在。眼中能看到家了,孔席微曲背部在道路穿梭加速,批盖的黑色外套阻隔了雨滴对里归脸部的冲击。
急不可待地揽紧了怀中人俯冲闪进位于花园的凉亭。地势较低,踏了积涌的雨水。凉亭结构特殊,一方面水雾被看得清晰,一方面又从底部反射上来,因此凉亭的底部与顶部一片晶灰,神秘莫测,连扶把也变成了淡灰色。表层晶灰,里层深灰,是绝景,但此时也无心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