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
微小的嘀嗒声与雾化器的气流冲击声交错着,麻醉剂在时间流逝中失效,里归的呼吸渐渐趋于平静,护士迅速向输ye袋补ye后记录下监护仪参数。
里归静静躺着,发丝折射着白炽灯焦人的灯光,药物代谢结束却没有一点苏醒的征兆。
护士渐渐忙了起来,里归可以听到脚步声,它们时近时远,近的时候就在身旁来回踱步似乎有些慌张焦灼。原本没有察觉到的痛感在这会儿逐渐清晰,从胀疼的大脑到胃部发热的烧灼感,任他怎么白费劲儿也甩不出大脑意识层。
生命体征正常,初步判断为麻醉药物代谢率低引起的苏醒延迟,甲氯芬酯吸入注射器,针头于上臂三角肌下缘斜面向上迅速刺入针头的三分之二推注药ye。
重症监护室外的孔席在角落蹲了一会儿。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让孔席觉得无比漫长,长得能下意识去数自己紊乱的心跳,能聆听气流从自己鼻尖缓缓呼出有吸引的微小声音,能够感受到指尖变得胀热的变化感...
早该已经彻底压下去的躁动被不停震动的手机折磨得呼吸不畅。
“孔席,训练才刚结束!你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去救曾经的自己。
促醒药物作用于大脑皮质,促进脑细胞的氧化还原,增加对糖类的利用使受抑制的中枢神经兴奋。里归逐渐挣脱了不分明的意识,随即而来的,是稍稍动一下就是后脑胀裂的扯痛。
更糟糕的,胃部疼得钻心,伴随着钝痛感,有些无力,shi冷的汗珠洇shi了枕头。他几乎感觉不到理应从手背肿胀的针口所带来的不适感,甚至那一点淤青算得上目前最舒适的区域。
说来奇怪,不是之前的痛感,像刀伤时局部感觉神经未吻合时断端形成神经瘤出现的自发性疼痛,大概是玻璃杯碎片刺到了自己,深点的话,就像碎片扎进了胃里。
微眯着眼躲避强光,模糊的视线里有人逼近。
不是那个人...
手背贴紧眉心,绵软的眉挠得肿胀的针口有些发麻,短暂的几秒,苍白的脸上在一瞬窘迫的暗淡后惨了个色度。推开护士探来的手,随即扶着床边向后退了退身子,不让护士超过膝盖处的底线。
那是长期的Jing神紧张、心理压力过大和Jing神突然受到刺激后引起的症候群,受大脑皮质和下丘脑的支配和调节,不受意志所控制。于里归,是时受了惊恐,因而情绪调节功能产生了障碍。
刚清醒的里归不免焦灼地乱想,那极度不合时宜的心悸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愈演愈劣。
失实的反抗卷走了护士透亮的双眸,rou色的唇极力开合掩饰着什么。意识里只有疼痛,下意识忽略了给自己的故事,里归感到手腕很痒,腕带在尺骨jing突滑动一样又麻又痒,如果这还不算糟,那糟的应该是发丝与后背shi淋淋让他本能感到像落水一样无助烦躁。
又一阵脚步声,急促,交错。相同的隔离服、口罩与帽子,里归看着那个人,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他想再接近,却被护士拦住了去路。
那双眼垂下又抬起,好似泛着水波,其中万物都澄净清澈如经雨洗,一滴无暇露珠惊起粼粼,须臾融进波光:“还好吗?”
清冷的声音似乎有些效力,里归的身体似乎松了一点,肩膀也落了下来,下意识地张张嘴,吸了口气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们称里归是由于惊吓而导致的癔症性失语,把里归的家庭事故比作心理压力未合理化分解的重要因素。她们极力声讨作为同辈却忽视身边健康状况异常的青年,强调少年期遭遇应激性的生活事件是导致出现具有临床意义的病状发作的重要触发条件。
孔席没有否认,他诚恳致歉,承诺会注意压力调控。他眼里映出不染纤尘的银丝,未经风雨淘洗的坚毅,透过布料看见的肢体,都翻涌得润而明澈,“在下次见面之前,照顾好自己。”
一如突然严重的胃疼,现在全身都在叫嚣着的不适和被现实错误理解的人...多得是事物无时无刻提醒里归是一个渺小的物件,一个负担...或者,麻烦,一个在这个世界已知存在却不被接纳的存在。
然而排除需要时刻警惕濒临无望的疼痛消失之外。里归现在多了一个愿望:能再见到他,几天就够了,哪怕一句话也不能说。
这远比病痛消失更难得,奢侈的已像是异想天开。
轻易许下的谎言难免遭人叵测,论谁都有惰性颓意主导的时候,在深夜,在里归假寐时,剩一分铮铮意气,都在把想法吐露,为里归身上的秘密争分纠缠,但人多就显得格外聒噪喧嚣。
里归不爱听与事实相悖论的话,除去那句他有个好哥哥。
Yin冷的针口再次安静地扎进里归的手背,试探一样向外退出半分才缓缓推了进去,甚至在突起的手背上轻轻按上几下。迁怒吗?或许吧...毕竟像这个眼看就气呼呼的包子一样的家伙刚刚拌嘴可没讨到什么好处,闷闷不乐的。
对于一个护士来说,肿胀的手背继续扎针不是一个好选择,左手背还